民以食为天,吃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儿,那些吃下去的米,伴着自己一步步成长,每个人的回忆里,都有一段关于米的回忆。
我是70后,小时候在辽宁南部的农村出生、长大,家里没有水田,只有旱田,主食以玉米,高粱米为主,大米,白面很少。
每年家里会买一小袋大米,一小袋白面,妈妈看得很严,平时不给我们吃,她告诉我们三个孩子,等家里来客(三声)了才能吃,过节,过年才能吃,这点细粮能一直吃到过年。
01.
打记事起,家里每天吃得最多的就是玉米面,做成好多花样:玉米面大饼子(老家的叫法),玉米面糊涂,玉米面锅贴,玉米面面条。
那时家里有5亩土地,主要种玉米、高粱和大豆,玉米种得最多。
每年五·一前后,开始种地,耕种的时候,要看天气预报,尽量在下雨前播种,这样可以保证玉米苗出齐。
一年春天,赶上多日无雨,眼看错过种地时间,爸爸怕土干不出苗,决定挑水种地。哥哥挑水,爸爸负责刨坑,刨坑前,先推掉最上面的干土,妈妈放玉米种子,我浇水,然后培土,踩实,这样既节省了种子又保证出苗率。
玉米苗一天天长大,要间苗,除草,铲地,施肥,经过一夏天的生长,到了秋天,玉米成熟。
把玉米收割回家,放在玉米篓里晾干,那时没有脱粒机器,只能用手搓,两只手搓得通红,搓下来的玉米粒儿,拿到大队的磨米房磨成玉米面,剩下的玉米棒用来烧火。
村民都在磨米房磨米,把玉米倒进一个漏斗型的容器里,下面用一个专用的袋子接住,通上电源,机器轰轰隆隆地工作。
玉米粒慢慢向下走,下面的袋子被风吹得鼓鼓的,等米粒全部漏下去,玉米面也就磨好了,磨出来的玉米面不是很细,吃起来有些拉嗓子。
玉米面的用处非常大,不光人要吃,家里养的猪、鸡都需要吃。
那时,妈妈经常做玉米面大饼子,它顶饿,好存放。
玉米面饼子用温水和小苏打和面,放到温热的地方醒发,等醒发好了,就可以做着吃。
我负责给给妈妈烧火,锅烧干后,妈妈先在锅里放些猪油,油化开后,依次放葱花,酱油等调料爆锅,然后添水、炖菜。
待锅的侧壁烧热,妈妈把醒发好的玉米面放在手掌里,事先手上少蘸些水,把面团在两只手里来回拍扁,啪地一下,把面团贴到铁锅的侧壁上。
力度要刚刚好,否则,贴不上去。位置也要找准确,靠下,会滑落到汤里,太上,可能不熟。妈妈就像传说中的武功高手,出手又快又准,百发百中。
我很好奇,看着妈妈做也很轻松,也试过一次,可惜掉到了锅里,一团面就糟蹋了,只能喂猪,妈妈就再也不让我上手。
在锅里贴满一圈后,盖上锅盖,烧开锅,过一会儿,饭菜就做好了,妈妈把这种做饭的方法叫一锅出,饭、菜一起都做好,还省柴火。
玉米面大饼子要出锅的时候,我守在锅台旁边,妈妈掀起锅盖的时候,热气腾腾,妈用小铲子把大饼子一个个铲下来。
靠近炕道的位置,火候会大些,形成锅巴,趁热把锅巴揭下来,放在嘴里一咬,玉米的清香、酥脆味道弥漫在口腔里,特别好吃,如果放置时间长,锅巴变软了,就没有这个味道。
可是,天天吃玉米面让人心烦,一次,妈妈活好了面,在发面的时候,我趁妈妈不在屋,抓了一把白面,偷偷的放进盆里,然后迅速的揉开。
等到妈妈做饭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在揭开锅盖的一刹那,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味道都不一样了。
白面的细腻很好的中和了玉米的粗糙,味道特别好。吃饭的时候,妈妈感觉到了味道有些不对 。她说,今天的大饼子怎么好吃了?然后看着我,我低着头,抿嘴笑,妈妈看出了破绽。
妈妈说,一定是掺了白面,我嘴里嚼着面团,更是笑个不停,妈妈还是说那几句话,以后别放白面了,等家里来客了,再一起吃。
可是家里一年也没来几次客,大米和白面经过一个伏天,生了虫,白面吃起来有了酸味。
只有过节了,才给我们做一顿细粮,改善一下伙食,再有,过年的时候,给我们包饺子,蒸馒头。可是,到了第二年,又会重复前一年的生活方式。
可能那时候玉米面吃多了,现在,无论怎么做,我都不愿意吃。
02
家里的主食除了吃玉米,排在第二位的就是高粱米。
种高粱的时候,植株间距比玉米要近一些,小苗待长到一人多高才会在顶部打苞,苞里面可不一定都是高粱穗,里面经常会有乌米。
单从外形看不出来,要用手去捏,里面硬硬的,是乌米,软一些的是高粱穗,有时叫不准里面是什么,就用指尖扒开,发现是高粱穗,知道自己犯了错,赶紧合拢,漏了气的苞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高粱抽穗?
乌米长约10厘米,呈灰白色,有手指粗细,可以生吃,也可以蒸熟了吃,味道很好,我们半大孩子经常去地里采摘,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乌米成为孩子们喜欢的零食,只要去高粱地里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孩子们吃粮不管穿,为了乌米,顾不得高粱叶片刮胳膊,刮脸,也不关心会不会抽出高粱穗,甚至希望多采些乌米。
不只有乌米,甜杆也是孩子的最爱,像甘蔗一样甜,孩子们经常偷着去折下来。
农民靠天吃饭,最怕天旱和刮大风天气,但这些都是自然现象,谁也左右不了,能否丰收都靠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是农民最大的期盼。
老家在山区,从没有发生洪涝灾害,就怕天旱,天旱没有任何办法,那时也没有人工降雨。
爸妈每天都会收听当地广播,播报说,天气晴朗,他们会埋怨几句,说这年头儿瞎了;要是听到有雨,心理乐开了花,甚至在下雨的时候,会用手去接雨,看着阴沉的天空,他们会像个孩子似的,开心地笑,希望雨下得再大些。
刮大风的危害也不小。一年夏天,大风刮了一天一夜,地里很多庄稼被刮倒了,夏天正是高粱穗鼓粒猛长的时节,高粱杆又细又高,受损最严重,一倒一大片,我家也没幸免。
风一停,爸爸就去了地里,到地里一看,心里凉了半截,有的高粱棵子被风拦腰吹折,耷拉着头,有的身体倾斜,倒向一侧,一块地里好几片这样的情况。
那时,奶奶还健在,离我家住得不远,她60多岁的年纪,身体还算硬朗,她在家坐不住,也赶来想办法。
减产是一定的了,但要把损失减少到最小程度,能收一点是一点。
奶奶和妈妈准备很多短绳和补丁条,然后,全家出动,去地里绑扶那些吹倒的高粱棵,把就近几颗绑在一起,让这些高粱“站起来”。
奶奶是小脚老太太,走路多了脚会疼,高粱地里垄沟、垄台高低不平,虽然我们不想让她下地,怕她摔倒,但奶奶心理着急,还是去了地里。
夏天的高粱地里非常闷热,叶片拉(二声)人,还有花粉和灰尘,要穿长袖衣裤,不然会被细长的高粱叶刮到皮肤上,又痛又痒,尽管做了防护措施,可是身上,脸上,脖子上还是被高粱的叶片刮到。
一家人一连绑了好几天,才绑完,那年的秋天,只打了很少的高粱。
到了收割的时候,把捆好的高粱棵子相互支撑着堆放在一起,保证高粱穗不能贴到地面上,在大地里晒得差不多了,用镰刀把上面的高粱穗割下来,要连带一段莛杆,便于捆绑。运回家后,再放在太阳底下晾干,这样易于脱粒。
脱粒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直接摔打脱粒,另一种是把高粱穗放在地上,用连拍锤打。
脱落下来的米粒,可以拿到磨米房磨成高粱米,米糠用来喂猪,脱了米粒的高粱穗,可以做成刷锅的刷子,莛杆可以串成盖帘。
妈妈煮高粱米的时候,一做就是一大锅,高粱米不爱成熟,要开锅40分钟之后才能煮熟,煮的时候要多添水,尽量软烂。
夏天,妈妈还会把土豆茄子放在锅里面一起煮熟,米饭成熟的时候,先把茄子和土豆捞出来。然后,在锅里填入几瓢凉水,慢慢地用勺子推动锅里的米饭,再用漏勺捞出米饭,分别盛放在三个盆里,盆里事先放入凉水,这样,能放一整天。
这三个盆是早中晚三顿饭的量,一次性把全天的饭都做好,省事,省时,省火,锅里的米糊可以用来喂猪,一点儿也不浪费。
我和两个哥哥各相差两岁,三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能吃两三碗高粱米饭,常常在秋收之前,家里的高粱米就断了粮,玉米也不富裕。好在爸爸妈妈很勤劳,开了一块山坡地,种了不少地瓜,有时把地瓜当主食。
03
小时候,就盼着家里来客,这样就能吃到大米、白面。
记得那次,婶子来家里串门,妈妈果然没有食言,说话算话,我们吃到了白面饼。
叔叔在当兵之后,分配到了辽河油田工作,一家人在盘锦生活,不常回来。
那年奶奶生病,叔叔工作忙,脱不开身,婶子一个人回来探望奶奶,妈妈说啥也要请婶子吃顿饭,那天,家里烙的是白面饼。
妈妈一直陪着婶子唠家常,白面饼是是爸爸做的。
家里来了客人,爸爸和妈妈也大方了起来,舍得放油,舍得吃白面。
爸爸早早和好面,醒面,把面剂子擀成薄片,中间放豆油,之后折叠成条形,捏住两头,中间部位向面板摔打,再用力向两边延伸,面抻得细长也不断开,再叠成花卷形状,上面用手沾些豆油,用擀面杖把“花卷”擀开,就形成一个圆饼。
锅里放少量豆油,烧小火,摊入面饼,来回翻几次,两面烙成焦黄色,外酥里软,就烙好了,待全部烙完,拿之前烙好的一张饼又去桌子上来回蹭几下,把桌子上的油也吸到饼里去,再放入锅中翻动两次,不能有一点浪费。
爸爸烙饼的程序我一直深深记得,那抻面的姿势,俨然是一位资深大厨。我成家后,也烙过饼,可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爸爸烙饼的味道。
不止爸爸烙的饼好吃,奶奶蒸的花卷也好吃。
那时,爷爷在乡里中学驻寨,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每次回来,奶奶总会改善一下伙食,奶奶蒸的花卷特别喧腾,有面味儿,能吃到面里香甜的味道。
本该到了回家吃饭的饭点,我想回家,奶奶留我,说花卷快出锅了,等吃完再走,我嘴馋,直到吃完花卷,才高兴地回家。
刚到家,两个哥哥笑话我,说我是个小馋猫,就等着奶奶家的花卷吃,我违心地为自己狡辩,说是奶奶让我留下的。那时,吃到一个花卷就让自己很满足。
关于对大米的记忆,是从熬大米粥开始的。
一个冬天的晚上,7点多钟,我做完作业,爸爸问我,饿了吗?我说有点饿了,爸爸建议说,那就熬点粥喝,我问,熬什么粥?这时,爸爸拿了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一粒大米的形状,我当时没看出来,就问爸爸,这是啥呀?爸爸背着妈妈小声地对我说:“大米粒儿。”
我高兴的下地烧火,爸爸去淘米,等粥做好了,才被妈妈发现,妈不高兴地说,这些大米留着来客才能吃,平时可不能再吃了。
我和爸偷偷地笑,嘴里答应着,当然,吃的时候,也给妈妈盛了一碗,算是堵上了妈妈的嘴。
初三下学期,学校要求离家远的同学在校住宿,每周周日回家一次,换洗衣服,带些米,咸菜。
学校食堂要求学生自己带米,可以带大米,也可以带高粱米,交上去后,统一做饭。
虽然家里条件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善,但是爸爸妈妈每次都给我带大米,再做一饭盒咸菜。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中专,去吉林上学,把粮食关系转到了学校,学校食堂每天吃的都是细粮,不是大米就是白面,我靠自己的努力,终于能吃到细粮。
那时,家里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主要靠写信,我写信告诉爸爸妈妈,我顿顿都能吃上大米饭和白面馒头,他们也替我高兴,仿佛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
假期回家的时候,妈妈告诉我,我刚上学离家那会,爸爸还担心我吃不好,喝不好,常常唉声叹气。
后来,由于党的好政策,农民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大米白面成为餐桌上的主食。
如今,大米、白面家家都有,没人稀罕这些细粮,反而偏爱玉米面,高粱米,糙米等这些粗粮,有些粗粮的价格比大米,白面都要贵,人们又吃起了粗粮。
从吃不饱到吃得饱,从吃粗粮到吃细粮,再到现在粗粮细作,人们对吃越来越讲究。吃得有营养,吃出健康来,是吃的目标。
妈妈做的玉米面大饼子,高粱米饭,爸爸烙的饼,奶奶蒸的花卷……一粥一饭里,藏着亲人的爱。
父母靠辛勤劳作,把儿女养大成人,儿女要报答父母的恩情;靠党的好政策,老百姓过上了小康生活,要报答党的恩情。相信在党的正确领导下,未来的日子会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