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头颅与石榴心脏

作者:黎荔

当二十四番花信风渐渐歇息,不再争妍斗艳之时,石榴树却一声不吭的,清风徐来,绽放如燃,红似玛瑙,灿如火炬。五月榴花照眼明,一朵朵抱成团的花朵,红得鲜亮夺目,红得一塌糊涂,红得不可一世,红得明目张胆。这样疯狂的花朵,激情盛放过,然后凋落,等到秋天它结出的累累果实,也与一般的果实绝然不同。

每年秋天吃石榴时,剥开石榴红通通的外皮,里面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给人一种甜蜜清新的感觉。玛瑙般的籽儿一颗颗紧挨在一起,密密麻麻,数不胜数,红白相间,晶莹透亮,不知道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剥开的石榴,会不会头皮一阵发麻?熟透了的石榴,把果皮撑破了,好像忍俊不禁地破口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如珠如玉的皓齿,那样透明光嫩的皓齿你在别的地方还看见过吗?

微裂的硬壳石榴,

因子粒的饱满而张开了口;

宛若那睿智的头脑

被自己的新思涨破了头!

想起了法国诗人瓦雷里在《疯狂的石榴》一诗中的妙句,在他笔下,石榴是智慧的化身,一棵石榴树就是一个“智力的节日”。石榴因籽粒饱满而张开了口,宛若睿智的头脑被自己的思想涨破了头。瓦雷里认为人的灵魂像石榴一样,内部有着神秘的迷宫般的结构。石榴与人的头颅,本来是两种不相关的事物,但在诗人的眼中,它们却有了一种内在的相似性。而中国诗人郭沫若则将石榴比喻为“夏天的心脏”,夏天是整个宇宙向上的一个阶段,在这时使人的身心解脱尽重重的束缚,石榴是夏天强健而热烈的心脏。这位中国诗人另辟蹊径,在石榴和心脏中,找到了二者的相似性,展开了惊人的联想。

瓦雷里的石榴,郭沫若的石榴,一只只浑圆饱满的沉甸甸的石榴,还有那一个个如石榴般的人。他们的大脑因发现而豁然开朗的状态,就如石榴因过度成熟而开裂,露出珠玉一样的籽粒,裂成满含汁水的红玉。他们的灵魂是一座座“果实迷宫”,就像那石榴带着这神秘的结构。而他们的心脏,应和生命的盛夏而奔放忘情的律动,就如枝头的石榴般红艳如火,液汁涌溢,骄傲地迎向太阳的炙烤,充满了身强体健的一种欢乐。

石榴是如何完成自己迷宫般的建构的?又是如何绽放如火如荼的榴火?在这春夏之交的五月,我要虚心向石榴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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