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在临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向前院奔跑,两人都受了伤,说是跑,比起走也没有快多少。刚到前院时,就发现地上躺着五具黑衣人的尸体,顶针婆婆正在尸体间搜索着什么,就见两个孩子都受了伤,赶紧起身。
临月冲着顶针婆婆焦急地大喊:“婆婆,阿凌受伤了,关二师父……关二师父一人在侧院,被围住了。”临月看到关明的最后一眼,就是被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婆婆,你为什么……”凌霄的声音气若游丝。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感觉后腰那一刀最是痛苦,如今正在殷殷流血。肩头和后腰的疼痛并没有冲散面对一地尸体的恐惧,顶针婆婆手持着平时做菜的菜刀,从尸体间跨过,那表情和平时在后厨跨过成堆的柴火一样平淡。凌霄和临月相视一眼,双方眼神中的震惊都很复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黑衣人突袭?平时拿锅铲都颤巍巍的顶针婆婆为何突然武功高强?满地尸体的强烈震撼……
凌霄现在没有精力多想什么,完全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临月的脑子却还是转的很快,知道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嘶哑着吼叫着,替关二师父求救。
顶针婆婆突然加快了走来的速度,人还未近身,手里的菜刀已经飞向临月,临月愣在原地,不知闪躲。那菜刀并没有砍在临月身上,而是从临月和凌霄的中间掠过,只听“噗嗤”的轻声闷响,随后是“噗通”倒地的声音。顶针婆婆飞掠起身,一手一只,将两个小娃拉至身后,正面与追来的四人对峙。
“阿凌,婆婆借你手里的剑用一用。”顶针婆婆没有回头,临月从凌霄手里接过剑,扔了过去,“婆婆,接剑。”
“临月,你们歇一歇,这里交给婆婆,尽管放心。”顶针婆婆似乎很有信心对付来人,临月瞅了瞅满地的尸体,也确实放下心来。
他搀扶着凌霄坐在台阶上,仔细查看着她肩头和腰间的伤口,伤口的皮肤被刀剑划过时,带得翻了出来,稍一动就有血涌将出来。
凌霄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上,看着顶针婆婆持剑在黑衣人之间杀进杀出,眼睛瞪得老大,小声对临月说:“临月,顶针婆婆原来这么厉害啊,以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临月此时顾不上其他,正小心地拨弄着她肩上的衣衫,以免再弄疼了伤口,一面回答她道:“说不定婆婆有她自己的苦衷,也有可能她什么都不说,是对我们好。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会招来祸事。”
“是……这样吗?嘶……疼……”临月不知道在想什么,扯痛了她的伤口。这是顶针婆婆已经放倒了余下的五个人,身上缺未沾染半分血迹。
婆婆随意将剑锋压在一具尸体上,擦了擦血迹。看着满院子的尸体,突然想起来什么,起身跑到侧院,关明倒在血泊中,只余一口气息,强撑着不敢吐尽。顶针婆婆赶来时,他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指向书房的方向,有气无力的吐出最后几个字:“刀……架……底……”
婆婆带着凌霄和临月处理好伤口,又去书房的刀架底座翻看了一遍,才发现原来底座竟有一个小小的暗格,暗格里是一封写给郭掩大侠的书信。她揣起书信,再带着凌霄和临月包扎好伤口,这时东边已经泛白,晨光照进院子,遍地狼藉。
凌霄一夜又是累又是痛的,现在早已经有气无力,她还没有从昨夜的变故中回过味来,但是她知道顶针婆婆现在是最大的后盾,所以婆婆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肩头后腰的鲜血就滴落在哪,活像一只跟着母鸡觅食的小鸡崽。临月按照顶针婆婆的吩咐,找出一些能穿的衣物,又去厨房找了些干粮。关明的尸体,被临月和顶针婆婆搬到了后山,顶针婆婆说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耗着,他们需要离开常青镖局。
凌霄看看关明像睡了一样的姿势,转而仰着茫然的脸看向顶针婆婆,表示不理解。
“那些黑衣人昨晚来了两拨,都是同样制式的剑和靴子,想来是有组织有目的的。我暗中解决了几个,后来又来了一拨人,就是你们撞见了的那些。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这里肯定不安全,你们两个的武力不足以防身,我们还是先走为上策。”
“可是,婆婆,我们要去哪里?”凌霄跪在关明那潦草的墓地前,眼泪不自觉的流下。“二师父,就这么,没有了?”一夜之间,二师父就没有了?关明虽然经常训斥凌霄,可是也常指导她剑术,嫌弃是真的,但是平时的爱护也是真的,临月常说二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
临月相比起来,镇定许多,他紧紧牵着凌霄的手,问婆婆:“我们要去哪里?去找常师父吗?”
“……婆婆也不知道去哪里……但是,这里肯定是不安全的。 小阿凌,先别哭了,给你二师父磕个头,我们先去附近镇上躲躲。”
凌霄被临月牵着,转身离开时还在扑簌簌掉着眼泪。顶针婆婆并没有带他们走经常走的大路,而是沿着山脊处早就无人踩踏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 常青镖局在镇尾的一个小山岗上,地处有点偏僻,平常还会有邻居到访,战乱之后就显得异常寥落。他们不敢走的太快,慢慢地、隐蔽地前行。镖局院墙的凌霄花还在凌乱的盛放。
从日中走到黄昏,已经看不见院墙的影子。但是黄昏时分,远处升起的滚滚浓烟,告诉了他们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最终的结果。凌霄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却不敢大声哭出来,用尽剩下的力气憋住哭声。临月紧紧握着手心里的小手,感受着身边小人儿的悲恸,他咬紧牙关想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没有成功。随着大火付之一炬的,不只是那几间不大的屋子,还有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几年时光。
半人深的草丛中,顶针婆婆领着两个孩子,看着远处的浓烟,谁都不想再走,突然而来的疲惫感让她差点支撑不住自己。
霞光落尽,凌霄已经累的不堪重负,他们终于在一个山坳处找到一个小小的山洞。凌霄困顿难持,却还是不愿意入睡。
她不敢,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一夜之间又被打破了。她怔怔发傻了一天,也哭了一天。终于想起来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出来了:“婆婆是做什么的?”
临月也冲着婆婆投来疑惑的目光,这才想起,似乎早已经接受婆婆是个武功高强的人的设定,他赶忙说到:“之前听常师父说过,婆婆在镖局已经有十几年了。今天要不是婆婆相救,我和阿凌也死在昨晚的乱剑下了。临月和阿凌感谢婆婆救命之恩。”做势抱拳就要跪下。
顶针婆婆抬手制止了他,叹息道:“人老啦,杀着几个人,就废了我老婆子不少力气。婆婆也累了,婆婆的故事很长,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给你们听。今夜就睡下吧。”临月趴在她的肩膀,她将凌霄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小的肩膀,哼了一曲不知名的小调,直到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声。她微微蹙起眉头,无人察觉的叹了一口气,“难道真是他们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