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海棠,美而无香,因而我就管她叫海棠了。
认识海棠是在学校的“红楼梦”文学社团的一次招新晚会上,那时她刚入大学,穿着打扮还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样,净白的脸蛋没有化任何的妆。晚会后,她拿着一张报名表站到招生台前腼腆地说:“我想加入。”报名表下写了一长段关于《红楼梦》的理解,整个文字读起来都像是在做阅读理解题。
每隔一周的周六晚上,“红楼梦文学社”都会组织异常阅读活动,活动的主题每次会事先选定一个,会有同学做分享。前两次的分享会,海棠只独自坐在最后排听,像高中时认真听课的学生。她很安静地坐在那,自由讨论时间,她也不说话,也不往人堆里凑,她似乎像那个孤高的妙玉“不屑”与这一众人为伍。她的“不屑”又总是那么的羞涩,宛如邻家小妹见到生人的胆怯。
我与海棠熟识起来,在一次关于贾宝玉的分享会上,其他人大多会表达对贾宝玉的喜爱之情,说他是个性情中人,又体贴女生,是个暖男,而独海棠怯怯地说:“他是一个不愿长大的那孩子。”她的这句话让我觉着有趣,便问她为何这样讲,她列举了些书中的实例,从她的言语里可以听出来,她并不喜欢贾宝玉。
那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在图书馆里遇见了她。她站在书架旁,捧着一本张爱玲的小说在读,我便与她搭讪起来。
“你喜欢张爱玲?”
“嗯。”她从书封边瞥出一点目光来瞅我,之后又像刚才那样低头看书。她身上有微微洗衣液的香味,淡淡地像青草的味道,春天的花园里的那种气味。
“她太决绝。”我向她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小团圆》,随手翻翻。
“哪方面?”她合了书,望着我,两只眼睛清纯得像山间的溪流。
“对她的家人,她几乎断绝了所有的关系。”我说。
“不应该嘛?”她说。她似乎觉得张爱玲理所当然如此,对我的说法并不在意,又低头看她的书去了。
“那样少了些人间烟火气。”我说。
“或许。”她说。
再往后,我便经常到学校的图书馆里来,也经常能在这里遇见她,与她聊的话题也大多是关于看的书。她并不主动与我找话题,我问她,她也会回答,答复完了,便又去看她的书。有次看到我在翻三毛的书,她便问我:“你喜欢三毛?”
“看了她的两本书。”我说。
“你相信她与荷西之间的爱情故事嘛?”她说。
“我不知道,她写的让我向往。”我说。
“《撒哈拉的故事》那本,开头的第一段,你再看看。”她说。
我把书翻到开头,又读了一遍。“怎么了?”
“你看看那些话可信嘛?”她拿过我手里的书手指头按着上面的字说。
“‘当初决定下嫁给荷西时,我明白的告诉他,我们不但国籍不同,个性也不相同,将来婚后可能会吵架甚至于打架。他回答我:“我知道你性情不好,心地却是很好的,吵架打架都可能发生,不过我们还是要结婚。’”我把她指的这段字读了出来,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都打架了,还要结婚。”她冷冷地说。
“她说的是个假设。”我辩解道。
“没有实际经历过打架的人才这么说,她说的好听,粉饰她的感情而已。打架,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气气地鼓着腮帮子说。
海棠突然的生气,让我木然呆坐,不知该说啥。之后,我便没在她面前再读过三毛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