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轮5

七、死前之吻

(1995·3·21)

“嗒嗒嗒嗒……”正在准备出门去接本杰明回家,突然听见阿曼书房传来一阵传真讯号。奇怪,上班时间,传真不去办公室怎么往家里发?

走到传真机旁,抽出纸一看,搞什么名堂?一整张纸就只画了三棵树--两棵大树中间夹一棵小树。什么人发给阿曼的?

一看落名,我笑了,原来是孙涤这个鬼东西。在家不好好呆着,乱动马尔蒂尼的传真机,一定是闲无聊了。这几手三脚猫的画功也好意思见人?画得跟三根棒棒糖似的,她向来有事都是电话联络的,这回又发什么神经了?

没时间细想,就这一耽搁,本杰明一定等急了。忙关好门,快步奔向幼儿园。

“妈咪!”甜甜的一声叫得我心花怒放。

“今天乖不乖啊?”拉着他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问。

“乖,今天老师问我们将来想干什么,我抢着回答说,长大了要当一个象爸爸那样伟大的足球运动员。老师夸我有志向,是个乖孩子。妈咪,什么叫做有志向啊?”快四岁的本杰明眨巴着眼睛问。

“有志向啊,是说你从小就很有理想,很有目标。就比如说你想当球员,这是你的目标,从现在起,你为了将来能成为一个象爸爸那样伟大的球员,就要去努力,尽力向它靠近,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本杰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广阔的绿茵场上又出现了一个矫健的金发十八号,一如当年的阿曼。冲锋陷阵,头微微一偏,脚稍稍一抬,球总会应声入网。他,就是我们的本杰明。一阵做母亲的骄傲占据着我的心胸,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两棵大树中间一棵小树?孙涤也要当妈妈了!不会错的,一定是这样。她与马尔蒂尼也要有孩子了!还这么隐隐晦晦的。赶快回去打个电话问她,记得与她可是有过儿女之约的。

我加快了脚步,小本杰明被拉得跌跌跄跄。不能再等,我一把抱起他,向家中跑去。我太为孙涤高兴了。

“妈妈,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呀?”我的快乐连本杰明也已看出。

“还记得米兰的孙涤阿姨吗?那个挺疼你的孙阿姨?”

“记得,上次她还买了个大足球送我,上面画了好多好多米老鼠。”是去年去米兰时。

“是呀,孙阿姨要有个小妹妹了,妈妈很高兴,将来给你当小媳妇好不好?”我逗他。

他不说话,一把搂住我脖子,脸烫烫的。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害羞了?真有趣,待会告诉阿曼,准笑死他。

一进门,放下本杰明我直奔电话机。

铃刚响就有人来接,是孙涤。

“你怎么现在才打来呀?传真都发过去老半天啦。”还不高兴?画得那个样,谁猜得着呀?要不是看在本杰明小媳妇的份上,准骂死你。

“我才猜出来嘛!几个月了?马尔蒂尼知不知道?”

好一会才传来她害羞的声音:“快两个月了,是今天去医院检查才知道的,保罗高兴得快疯了,我还没有他激动。”

“应该的嘛,代我恭喜他一声,也恭喜你。我真的替你们高兴死了,你要注意身体,可不要让我的媳妇儿出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儿?”

“你想要就一定是了,不是女儿谁来配我的本杰明呀?”

“保罗也说一定是女儿,我真太高兴了。”

当吃晚饭时,整个餐桌都笼罩在这种欢庆祥和的气氛中,阿曼得知这个消息高兴之情不亚于我,还自作主张就在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构思名字了。

“小憬,你说玛丽好不好?”

“真老土,又庸俗。”

“珍妮呢?”“珍妮”是他前任女友的名字,我不满地看他一眼,警告:“不要旧情不忘哦,我可不愿未来的儿媳妇与你老情人同一个名。”

“那好,就不叫珍妮,叫露丝怎么样?”

“露丝·马尔蒂尼?一点也不好听?”

“凯瑟琳呢?”

“嗯,这个名还不错,等我去对孙涤说说。”

“爸爸,妈咪,你们在给谁取名字呀?”本杰明好奇地盯着我们。

“给你的小媳妇儿,宝贝。”我抚摸一下他那满头金发。

他脸一红,低下了头。

我与阿曼对视一眼,同时大笑。

不知孙涤喜不喜欢“凯瑟琳”这个名字?

第二天中午,我来到阿曼公司,与他一同外了出去为我们的小凯瑟琳买礼物。我俩已经开始叫“她”凯瑟琳了。

对面琳琅满目的货架,我简直不知该从何下手,一向不精于此道的阿曼却似胸有成竹,有条不紊的挑选物品入购物车,连我也不能不承认他选得的确不错。

“阿曼,记得本杰明要出生时,叫你与我一同来购物,你傻傻地站在一旁看我挑,这回怎么这么老练了?”

“本杰明是男孩子嘛,凯瑟琳是女孩子。不同的,我一向认为男孩子简简单单就行了。女孩子却要细心呵护。”说完,他又推车走向婴儿衣物柜。

这轻轻松松一句话,触动了我的思绪:阿曼一向想有个女孩子,我却只给他生了个本杰明。这回因为孙涤这个性别还是个未知数的孩子他高兴成这样,可见爱女心切。还是再为他生个女儿吧。虽然我认为有本杰明一个就已足够。但只要阿曼喜欢,我什么都可以去做。我暗暗下定决心。

礼物刚才汇过去,马尔蒂尼感谢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谢谢你与阿曼的好意,为我们的孩子这么操心。”

“应该的嘛,你们对本杰明那么好,再说我与孙涤多年好友,表示这一点祝贺是小意思啦。”

“邓小姐,你一定要帮我劝劝孙涤少吃点你们中国的酱油,我听人说过,那东西吃多了对孩子皮肤不好。女孩子皮肤可是很重要的。”好玩,怎么人人就知道孙涤一定生女孩子呢?

“我会劝她的。对了,孩子你们取名了吗?”

“我说了好多个名字她都不满意,现在还没定。”

“凯瑟琳如何?阿曼取的。”

“凯瑟琳,凯瑟琳,嗯,这个名字好,我去告诉孙涤,她一定喜欢。”

从此后,我们就管这个孩子叫凯瑟琳了。

两个月后,凯瑟琳该有四个月大了。

一天中午,我躺在沙发上看书,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感觉倦意一阵阵袭来,电话铃却不识趣地响了。

“谁呀?”我懒懒地问。

“是我,邓小姐。”哦,马尔蒂尼,语气急急的。

“有什么事吗?”

“孙涤现在在急诊室。我早上回家取东西,发现她躺在地板上,浑身是血。送她到医院后,医生说,孩子没了,没了,我们的小凯瑟琳没了!这不会是真的,邓小姐,你说,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他已带些哭腔。

我还没开口,他又在叫:“我们盼了六年才盼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为什么啊?我和孙涤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们?”我不知该怎样劝他,心里也很难过,刚想说让他不要太伤心,只听“咯嗒”一声,那边已经挂断。看来马尔蒂尼伤心失常了,在平时,他是不会如此粗鲁的。

一整天,我麻麻木木,不知该干些什么,机械性地应付日常一切。准备晚餐,给本杰明、阿曼父子洗那些踢球时穿的背心,在草地上除除杂草,就是再没心思静下来看书。心中被“凯瑟琳”这个名字重压着,不敢去仔细想刚才马尔蒂尼究竟说了些什么。

四点半,窗外准时响起了阿曼“滴滴”的喇叭声,我将手中正在调的鸡蛋向水池旁一放,奔向了车房。

站在门口,看着阿曼从车内出来,关上车门。

“凯瑟琳没了。”我轻轻地说。他先没看见我,呆了一呆,待听清我的话后,上来扳住我的肩,急急地问:

“什么叫没了?”

“中午马尔蒂尼打电话过来,说……说孙涤她摔倒,孩子没了。”说不出太多言语。

“噢,天哪!怎么会这样?”阿曼一把搂紧我,发出不可思议的哀叹。

我在他怀中轻轻啜泣:“谁也不想这样的,我只担心他们会受不了。孩子嘛,可以再要。”

“你这是说什么话?”阿曼一把推开我,“我们心爱的凯瑟琳没了,再要也不是她了。”

唉,痴痴的阿曼,你难道不明白一个人要出世后才有生命的道理吗?难道一个死去的孩子竟比两个活着的大人还重要?女儿,你真的这么想要一个女儿吗?好,我就为你再生一个女儿!

我伸手揽住他的腰,头垂在他下颚,柔声道:“阿曼,不要生气,就算我说错话了。待会儿你打个电话过去安慰他们一下。”他叹一口气,轻轻推开我,走进屋。

我进屋时,听见阿曼正在满屋找本杰明,猛然惊觉:今天还没去接本杰明回家。也懒得对阿曼讲,一个人朝社区幼儿园跑去。

回来途中,我感觉本杰明不象平日那么活泼好动,紧一步慢一步地跟着我。我以为他想偷懒赖我抱他回家,转过头对他说:“儿子,这样儿可不象个男子汉!”他最喜欢人家叫他小男子汉了。

“妈咪,我头痛痛。”声音也软软的。

伸手摸摸他额头,果然有些烫,心一软,将他抱了起来。

谁也没料到本杰明这场病来得这么快。当天晚上,高烧已烧至四十度。看着他小脸涨得通红,出气沉沉的,我与阿曼在一旁难过死了。

医生看过后说是小儿常见的发烧,只要不继续升温就没事,要多喝水。如果上升了得送医院。

入夜,我逼着阿曼回房睡觉后又来到本杰明小床边。不停的给他试体温,喂他喝凉开水,还好,温度没再上升。他渐渐睡着,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可爱的鼻头,漂亮的金发,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怜爱。

噢,我的本杰明,我不再要什么孩子了,我今生今世只要好好地疼爱你一人。亲爱的宝贝,妈妈永远爱你,永远陪伴你。我吻吻他那一头卷毛,伏在床沿上睡去。

第二天,本杰明的病情很稳定,我把阿曼劝出家门,让他去上班,家里有我一人就够了。忙里偷闲拨个电话去孙涤家,却没人接。大概还在医院吧,对不起,好友,我的本杰明也生病了,我要陪伴他,一步也不可以离开。我想,你一定会原谅我的,马尔蒂尼会更好地照顾你。

随后这一个多月,本杰明病情时好时坏,我不敢大意,将他送入波恩的医院,自己跟去照顾。阿曼下班后也往医院去,有时晚上就睡在相识医生的寝室。家中经常整日没人,这一个月,我忙得精疲力竭,没有孙涤的任何消息。

这天下午,本杰明病情急剧恶化,昏过去两次,我被吓得只会扑在阿曼怀中哭。阿曼眼圈红红的,不发一言,不住地拍我的背。

医生突然在问本杰明以前做过生物化验没有,现在准备采取急救措施,但化验要一整天,如果以前做过,拿来化验单就可以抢救了。

我记得以前带他在社区例行体检时做过一次,但化验单在家中,忙对阿曼说:“你好好照顾本杰明,我回去拿化验单。”话音未落,人已冲出门外。

化验单正乖乖躺在医疗箱中,我一把抓过奔下楼。经过客厅时,电话铃响起来,稍一犹豫,还是过去拿起了话筒。

“邓憬啊,哇!”那边哭了起来,是孙涤的声音。我正要去救命,不想多说,问:“什么事,快说,本杰明正在医院等着我。”

“你等等,听我说。自从凯瑟琳没了之后,他经常整日整夜不归。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问他也不说。现在他又出去了,我天天打电话去你那里没人接。我好害怕啊,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去帮我权权保罗好不好?我现在很需要他。”语声哀惨,令我心中一酸,但想起本杰明这会儿正挣扎在死亡边沿上,没工夫与她多说,对着话筒说了声:“现在本杰明在医院等着抢救,我马上要赶去医院。等回来后再打电话与你联络,OK?”不等回答,放下话筒,开车直奔医院。

好友,再说一次对不起,为了儿子,我只好再负你一次了。你在痛苦时找到我,而我却不能帮助你,我真的感到很愧疚。你一定会再次原谅我的,对不对?

赶到医院,交出化验单,医生马上开始进行治疗。我与阿曼偎依着等在病室外。一年前,我也是在病室外等阿曼,一年后,却与阿曼一同在等我们的儿子,真是世事无常?

门开了,又是要观察一段时间那些老话,我推开护士,扑向本杰明床边,他静静睡着。医生过来劝我,我不走;阿曼过来劝我,我也不走。儿子,妈妈今晚要陪着你,再有什么事妈妈也不要离开你,直到你康复过来。

午夜的医院静静的,阿曼倒在对面沙发上沉睡,这一个多月来也辛苦他了。扯一张毯子给他盖上,轻吻一下他的额头,回到床边。

我毫无一丝睡意,脑海中充满着本杰明那童稚的声音:“妈咪,你以后不要用这种洗衣粉给我洗背心了,我不喜欢这种味道。”“妈咪,今天幼儿园小朋友玩踢球,我一个人踢进了五个,大家都为我鼓掌。”“妈咪,爸爸说还有个小妹妹就不喜欢我了,你还喜欢我吗?我保证以后乖乖的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不喜欢我。”哦,宝贝,妈妈今生最爱是你,再有一百个小妹妹也不能减少妈妈爱你的一分一毫。

我不住看着窗外,医生说只要熬过今夜就会没事。终于,天破晓了。谢谢上帝,我的本杰明渡过了这一关。

两周后,本杰明出院了。奇迹般分康复过程,身体比以前更棒,大概是阿曼遗传给他的好身体吧。

忙完本杰明,才又想起两周前孙涤那个电话,不知马尔蒂尼回家没有?孙涤还是不是天天哭?但愿没出什么乱子吧,打个电话过去问问详情。

电话那头传来竟是孙妈妈的声音。她什么时候到意大利的?

“孙妈妈好,我是邓憬,孙涤在家吗?”

“在,在,唉,不知作什么孽,小涤的孩子竟会没了,他小夫妻整天死气沉沉的,保罗又常去喝酒,丢小涤一个人在家里哭。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情况还没好转吗?

“孙妈妈,让我和孙涤说说话好吗?”听见孙妈妈把话筒递给了孙涤。

“喂,本杰明没事了吗?你那天急匆匆的语气吓死我了。”本杰明是没事了,你自己的呢?

“他已经好了。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与保罗好好谈过吗?”

“谈?连他人影也见不着。自孩子没有后,他象换过人似的,你说,这是我的错吗?”那头语气又哽咽。

“当然不可以怪你,你不要误会保罗,他是心情太压抑了才这么做的。他四十岁的人了,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当然会消沉一段时间,换了阿曼也一样,你要给他时间。你找机会与他谈谈,一切会变好的。”我的慰解是如此的无力。

“我知道了。我妈妈下周签证就到期,本来接她来是想让她度一个一块的假期,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妈妈走后你来米兰好不好?”哀求得好可怜,但是,我能丢下阿曼、本杰明不管吗?

“本杰明病刚好,我不敢离开他。我过几个月再去米兰吧?”现在,本杰明就是我的一切。

“哦,我忘了你要照顾本杰明。你可要好好照顾他,现在我才知道,孩子,是很容易失去的。”曾经沧海难为水?

收线后,阿曼在一旁问:“他们怎么样了?”

“马尔蒂尼常不回家,孙涤天天哭,怎么办?”

“多去电话安慰他们,我也和马尔蒂尼联络一下,不过,要改变是很困难的了,除非他们再有一个孩子。”

相对无言,再有一个孩子?

天下事就是这么奇怪,你苦苦追寻时它不来,当你意料不到时它却已发生。

孙涤又有了一个孩子!

这是两个月后孙涤在电话里对我讲的。于是,马尔蒂尼又恢复常态,孙涤不再每日以泪洗面,我想,一切都过去了吧?阳光又将来到,我与阿曼再一次光临百货公司为凯瑟琳第二挑选礼物,仿佛那一切不曾发生过。

天有不测风云,欢乐中的我常常忘记这句话。

经过这番风波,我看阿曼恋女情结日重,遂将再要一个孩子提上议事日程,他的兴奋自不待提。

以后的日子,我们常常谈起这个还不知在哪里的孩子,静静等待她的悄悄降临。是的,是她,我也认为她一定是个女孩,是一个阿曼想要的女孩。我与阿曼甚至已为她取好名字--美乐,美乐·克林斯曼。一个中国化的女孩名,不要超凡脱俗也不要不食人间烟火,我只希望她的一生美满快乐。

凯瑟琳第二快七个月时,美乐还没来到,但风波又已掀起。

又是一个电话带来不好的消息,这半年多,电话成了专报告坏消息的途径。

“邓憬,孙涤去找你了吗?”马尔蒂尼问得好急。

“她来找我干嘛?”想着孙涤那七个月的身形,我觉得奇怪:她还在到处乱跑?

“她以为我背叛了她,其实并没有。那个女人非说孩子是我的,我却根本没这个印象。孙涤也不问青红皂白,留一张纸条就走了。我今早才发现她走的,她没去你哪会去了什么地方?出了乱子可怎么办啊?”急得语无伦次。我内心却泛起一阵厌恶,又是私生子,怎么马尔蒂尼也去干这种事?

“那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我最讨厌已婚男人去干这类无聊的事。

“不瞒你说,那个女人是我在孙涤出事后在外面认识的,但我与她实在没有什么。唉,我想那孩子不会是我的吧。”连自己都弄不清,太过分了,难怪孙涤离开。

“那孙涤怎么知道的?”

“那女人上告法院,要求我抚养孩子。我不服,与她争执,被报刊曝光,孙涤看报后人就不见了。她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天地良心,我要是在心里对不起她过一次,立刻不得好死。”马尔蒂尼说得铁板钉钉,我却不禁摇头:人心,有谁能看得见?在这个世界上,一颗最真的心会因一次行为的败坏而遭唾弃,因为人们看得见的,毕竟只是行动。马尔蒂尼,你没有错,但你还是错了。

“你打电话到其它人那里去问问,我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心里也说不清对他是同情还是厌恶,他一向给我印象不坏,这一次,如果事实确凿,我也不会原谅他。

当晚入睡前,我与阿曼说了这件事,他的反应却不及我强烈,只摇摇头,说:“多年夫妻如果为这点小事分开也太不值得了。”小事?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阿曼,你别忘了,我们是中国人,一向很注重这方面夫妻的相互忠贞。它对于你们西方人来说或许是小事,对于我们来说则是一件大事。”

“反正我就认为,只要心向着对方,行为上随便一些也无所谓。但愿他俩没事吧。”

“谁会希望他们有事呢?”

屋内静了一会儿,阿曼问我:“如果我有了私生子,你会怎么办?”

我想了好久,回答他:“我会让你去接他回来,象对本杰明一样把他抚养长大。”真心话。

“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的孩子,而我不愿失去你。”一只手在被子下抓住了我的手,热热的。

“如果我有个情妇,你会怎么办?”

虽然只是“如果”,虽然明知他在开玩笑,我还是禁不住内心一阵泛苦,涩涩地回答:“如果你爱她,我会离开,把你让给她。不过,也许我会报复你,也许不会。我希望看到你好。”也是真心话。我说着说着,感觉似有泪水涌上眼眶。

“不会的,小憬,不会的。不会有私生子,也不会有情妇,我这一生都会好好陪伴你和本杰明,我永不会负你。”他吻去了我脸上的泪。

阿曼,但愿你言而有信,不负我心。

我相信你!

次日清晨,阿曼离家后我就心神不定,老耽心孙涤会突然冒出来,谁知过了正午还是不见人影。

这日本杰明幼儿园不上课,吃过午饭,我打发他上床午睡,然后下楼拿本书在客厅慢慢看。

“叮呤……”,是孙涤来了吗?

一开门,就看见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拎了一个小皮箱站在门外,头发枯枯的,身形却很壮。没错,是孙涤,但似乎变了个人。

她一见我就倒了过来,手中皮箱滚落在草坪上。我扶她进屋,准备送她到客房,看样子,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她口中喃喃道:“不要告诉保罗,答应我,不然我马上离开。”好,我就暂时不告诉他。

孙涤睡着了,本杰明却睡醒跑下楼来。我让他到屋外拾回孙涤的箱子,然后坐下开始教他练习中文。现在,这孩子的中文比他爸爸还好了。

四点多钟,孙涤醒了。本杰明跑进房一蹦跃到床上,喊着:“孙阿姨,孙阿姨,妈妈说的你的小妹妹呢?她来了吗?”

我一听暗呼坏事,这孩子真不懂事。

谁知孙涤坐了起来,一把抱过本杰明,亲亲他的脸蛋,说:“小妹妹不能来了,这次就只孙阿姨来看本杰明。”

“马尔蒂尼叔叔呢?他怎么不来?上次他教我踢的香蕉球我现在还记着。”说着就要在床上拿枕头示范。

“叔叔也不能来了,他说下次一定来看你。过来,让阿姨好好看看。”孙涤痴痴地望着本杰明,她自己的孩子,唉!

“本杰明!小憬!”阿曼回来了。

“是爸爸!”本杰明跳下床,奔向外面。我对孙涤说:“你等一下。”出到外面来对阿曼说:“孙涤来了。你带本杰明出去买些熟食回来,今天我没空做饭。”他们走后,我又回到书房,只见孙涤正在对着自己的肚子呆呆出神,眼泪一颗一颗滴落。

我走过去,扶住她双肩坐下。

“哭一哭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些。”几近耳语。

她猛抓住我,号啕大哭起来,不住地说:“他骗了我,他骗了我。他说过不会骗我的,他骗了我……”什么是骗?骗的什么?我看着怀中的她,对马尔蒂尼也恨恨的。他到底怎么想?难道那些千古传颂过的悲情故事会印证在他们身上?不敢再往下想。

本想与她好好谈谈,但只见她大哭一场后累得乏乏的,又睡过去。替她掖好被,走出客房。

阿曼和本杰明还未回来,电话铃却又响起。是洁,该不会又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了吧?

“小憬,自和林大山离婚后,我好似看破了所谓姻缘,也不再去相信什么一纸婚书,都是骗人的。”怎么又是骗?“我这辈子是不再结婚的,现在与一个叫赵英杰的加籍华人同居,也过得很快乐,又没约束。你与阿曼怎么样了?”

“我们很好啊,还是老样子,他上班,我在家带本杰明,管家,也很快乐。”姻缘,我是一生也看不破的。

我向她说起了孙涤的遭遇,又说到我矛盾的心情,问她该怎么办。

“如果是真的,就叫孙涤跟他离婚。”

“就是不希望他们离婚呀。”我忘了洁一向最痛恨这种事,尤甚于我。

“不离,死拖着干嘛?他无情孙涤无义正好扯平。他这种人不值得可怜,怕他来找,你干脆叫孙涤住到我这儿来,免得麻烦!”唉,问了等于没问,尽出些拆烂污的溲主意,谁还巴望人家夫妻分手?洁真是律师当久了感情也冷了,不过难得对朋友依旧一腔热情。

说不出个名堂,就闲聊几句,挂断。

阿曼父子一路追逐回到家,问怎么去这么久,本杰明抢先说:“走过足球场,有两个队在比赛,爸爸就和我站着看了好久。”

笑睇阿曼一眼:“几时对儿童足球有兴趣了?”

他咧嘴一笑,看看本杰明,不说话。本杰明也朝他笑一笑,真不知这父子俩搞什么鬼!

“孙小姐还好吧?”阿曼问。

“又睡了。我们先吃,给她留点叫本杰明端进去放在床头。她现在实在是需要休息。”我边放刀叉边说。

十一点过了,孙涤还在睡,我们三人也就各回卧室就寝。阿曼问我通知马尔蒂尼没有,我说电话挂不通,明天一早再打,他没再问,睡了。

我想着下午洁的话,不知该怎样去劝孙涤,胡乱想一阵,也睡过去。

清早醒来,阿曼已不在身边。走下楼,见他正在作早餐给本杰明吃,心中一热,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平底锅,说:“让我来,你去换衣服吧。”

很快整治出一顿早餐,父子俩吃后一同出了门,阿曼顺路送本杰明上幼儿园。

走进孙涤卧室,她已醒来,床头柜上的食物也动过一些。

“你醒了,还好吧?”我问。

“还好,你没告诉保罗吧?”

“没有,不过过一会他可能又要打电话来问了,我怎么说?”

“说没见到我,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他。”

“真的一点也不想吗?”我逼她一句,她语塞了。

“我不会原谅他,我……我我要忘了他!”

“你忘得了他?”十六年的情,我很清楚,忘?谈何容易!

“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承认我忘不了他,但我不会原谅他。他背叛了我,我爱他,但我不原谅他。”

我该怎么办?“你能确认孩子就是他的?”

“不是人家干嘛非说成他的?”

“有很多理由,为了金钱,为了出名,还会为了许多我们想象不出的理由。”

“就不会是为了孩子根本就是他的?”

“孙涤,听我说,如果阿曼有了外面的孩子,我会替他接回来养大,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开些,回去与马尔蒂尼好好谈一谈,事情既然已发生了就只有采取一个折衷的办法去解决它。”

“不,我不是你,我不会回去。他太过分了,在凯瑟琳就要降临的时候干出这种事,太让我失望了。我宁愿我的女儿没有爸爸也不要她有一个有过污点的爸爸。”

何苦呢?看来是劝不动她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这里他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我打算去张郦那里避一避。”

“张郦那里他是知道的,你如果真不想让他知道就去温哥华洁那儿吧,那边医疗条件好,保罗也不知道。”

“我与洁不熟,方便吗?”

“没关系,我与她相交十多年,半辈子的朋友了,很了解她。你只管放心去,没事的。”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我去查查航班表。”

还没走到客厅,电话就响起。我拿起话筒,听见马尔蒂尼带哭腔的声音:“我还是没找到孙涤,她去找你了吗?”听得我心一软,差点就要说孙涤就在我身边,但一回头见孙涤在房内连连摆手,只得说:“她还没与我联络过,你再去问问其它人吧。”

挂断电话后,我心怅怅的。

事情办得很顺利,下午一点就有直飞温哥华的班机。打电话与洁说好后,驱车送孙涤去机场。临行,也没太多话别,只让她小心身体。问她钱够不够,她说出门时带了很多,又说很不愿孩子入加拿大籍,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啦。

我忧心的望着机舱门徐徐拉上,不知自已这着棋是对是错。

急急赶回家中,不能告诉阿曼孙涤去了哪里,不然会功亏一篑。暂时连他也要瞒。

他下班回来后见孙涤不在就问我,我说孙涤下午已登机去新加坡张郦那里了,是我送她上机的。这个谎言不会被攻破,一点正好也有航班飞新加坡,阿曼又没有必要去查乘客表。

他又问我通知马尔蒂尼没有,我说已告诉了。他只怪怪地看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后来我才知道,马尔蒂尼在给我电话后马上又打去了阿曼公司得知孙涤在这里。但阿曼并没有揭穿我,同时,他也真正不知道孙涤去了哪里。

这是我第一次对阿曼有所隐瞒,亲爱的丈夫,为了朋友,我只有对不起你一次了。

接着打个电话给张郦,让她在马尔蒂尼追问时遮掩一下。

第二天晚上,天黑漆漆的,狂风乱作,黄豆般在小的雨点一瓢瓢直往地上倒。阿曼公司由于即将推出一个新计划,今晚加班不回家。

自结婚后阿曼很少晚上不在家,我安顿好本杰明进卧室睡觉后一个人坐在楼下看电视。

本来晚上很少看电视的,但阿曼不在,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干脆坐在电视机前打发这一夜。拿着摇控器乱七八糟调台,看半天也没看出个明堂。

“咚咚咚。”好像有人在敲门。风雨声很大,听不太仔细。

一会儿,又是“咚咚咚。”这回听确切了,是有人在敲门。

风雨之夜,阿曼又不在家,会是什么人呢?

我感觉有些害怕,慢慢走到门边问:“谁呀?”

“我,马尔蒂尼。”哦,是他。

开门放了他进来,只见他浑身淋得湿湿的,头发结成一绺一绺搭在脑门上,满脸失魂落魄的样子。门外石道上竟还放倒一辆自行车,难道他是骑车从机场赶来的?我做得是否太过份了?

忙找一条干毛巾给他擦脸,又找出一套阿曼的衣裤要给他换。他只擦干了头上的水珠,衣服是死也不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怕他受凉,倒了一杯红酒递给他,他接过一饮而尽。

“我求求你,叫孙涤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我有话对她说。”一腔哀求。

“她不在这儿,去新加坡了。”我迫干无奈

,只好继续撒谎。

“真的吗?她真的不在这儿?”他半立起身,盯着我问。

我也直视他的目光:“真的,不信你可以搜。”

他叹一口气,又倒回沙发。

我再替他斟上一杯酒。他喝干后将酒杯摔在地毯上,一把抱住头,埋在膝间,沉默起来。

我看见米色地毯上滴落了一滴又一滴液体,圆圆的,仿佛春日的黎花。他哭了吗?

“我错了,我错了。”他低低呻吟着。“涤涤,在你最难受的日子我不应该舍你而去,只求自已得到解脱,却把更大的痛苦强加予你。我真的是无心的,你肯原谅我吗?哦,不,我不敢请求你原谅,我是个;罪人,我不该去酒吧,不该碰见凯瑟琳。”怎么?那个女人叫凯瑟琳?这是注定还是巧合?“更不该与他回公寓,但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真的,真的,噢,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他突然站起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酒瓶,猛灌几口,靠在沙发上,用一双血红的双眼盯着酒瓶看。瓶内深红色的液体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仿似追过岁月许多许多。

“涤涤,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追逐爱慕过无数女人,但只有你能令我的心停留?你是我今生最后的爱,最后的爱。你知不知道,从米兰街头的那一次邂逅,我就肯定自己已找寻到今生的意义?你又知不知道,从为你套上戒指那一刻起,我就将我的所有都交给了你?你不会忘记那个我们同看日出的清晨吧?你说过,今生会永远陪伴我看日出,你要食言了吗?还记不记得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一把小小的金锁,你说要锁住我的心,让它不再流浪。现在它已经不再流浪了,但你又在哪儿呢?”他的喃喃自语听得我心头酸楚,傻瓜,过些话你应该去加拿大讲,怎么在这儿说呢?

正在这时,电视上响起卡朋特的金曲:“WHEN I WAS A YOUN MAN,I LIKE…IT’S 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好似在为马尔蒂尼唱一曲哀歌,真能昨日重现吗?

我过去关上电视,听见马尔蒂尼又在唠叨:“涤涤,你回来吧,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过,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越说越低,终于听不见,大概是酒力发着了吧。

过去把他扶在沙发上睡好,又拿床被子为他盖上,然后熄灯上楼。

躺在床上,想着楼下的马尔蒂尼,心头很不平静,不知该忠于诺言还是同情可怜人。良心驱使我去告知马尔蒂尼孙涤行踪,承诺又压住我的口。迷糊口,我一会儿梦见马尔蒂尼跌进了水中,一会儿梦见孙涤在山上喊救命。狂乱了一夜,醒来,八点多了,看看身边,不知何时阿曼已在呼呼大睡。

他连西装也没脱,胡乱拉过一角被子遮在胸口,地上两只鞋子被他踢得老远。晨曦中他的脸柔柔的,睡得很恬静,像个孩子,又带有几分昨日的疲惫、劳累。一头乱蓬蓬的金发亮得耀眼,我望着他,不由得看呆过去。

不知他是几点才上床的,睡得这么沉,穿着硬硬的西装怎么能睡舒服呢?

我过去,轻轻替他将西装从肩上退下,他咕哝着翻一个身,我又将衣袖拉下,再把领带取下来。

他醒了,看着我,眼中迷迷糊糊。

我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把领口掖好,伸手为他理理乱发,抚摸一下他的面颊说:“乖孩子,再睡一会儿,到中午我把午餐端上来给你吃。”

他听话地点点头,展颜一笑,顺从地闭上眼又睡着了。

今天是周末,本杰明还在睡,我推门看他一眼转身来到楼下。

马尔蒂尼又恢复了平日那种神态,我稍稍放心,与他打个招呼,他说:“阿曼什么时候回来?”

我吃了一惊:“他大概半夜就回来了,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还在睡吧?不打扰他了,我赶

十点飞机回米兰。”

他语气越平静就愈发令我内心不平静,愈发感到对他不起。

“你等一等,吃过早餐再走,我马上去做。”来到厨房开火做饭。

他站在客厅用略带歉意的声音说:“昨晚真是对不起,吵得你一夜不得安宁,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一边切面包一边说:“没关系,朋友有事陪陪是应该的。”我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虚伪。

他不再说话,在客厅打开电视看新闻。他越是不提孙涤我的心越是感到下沉。

早餐做好了,端出两份与马尔蒂尼坐在饭桌边吃。

“马尔蒂尼,听我说,孙涤如果原谅了你她自己会回去,她如果不原谅你,你这么满世界乱跑也没用的,是不是?”我一手执餐刀,歪着头看他。

“你是不是想要告诉我她在哪里?”他极力想把语气装得平静,眼中却有亮光闪出。

我垂下了头。再违心一次吧!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这样想,她也许在张郦那里吧。”

“没有,她没有去那里。我查过波恩飞新加坡的乘客记录表,没有她。唉,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我该怎么办呢?”眼中亮光隐去,又显出痛苦。

餐桌上沉默下来,马尔蒂尼吃一片面包后就说饱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行呢?我又逼他再吃一些,他心不在蔫地咽了下去。

喝完最后一口汤,他站起来,将外套向身后一搭,说:“你终于不肯说,我终于失败了。我以为我的真情会打动你,但我失败了。谢谢你的早餐,替我给阿曼问候一声。再见。”留一个无限落寞的笑容给我,打开门,走了。

我看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眼中泛起一阵潮湿。

关上门,走回饭厅,一抬头,不知何时阿曼已站在了楼梯口,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眼神中有一丝冷峻。

我不敢与他对视,从他身边过去,边收拾餐桌边说:“你如果现在饿了,厨房里有早餐;如果还要睡一会,我口午再端上来给你吃。现在我要带本杰明去买文具,顺便去市场。你在家休息一会儿,中午我们就回来了。”端着一堆碗碟,走进厨房清洗。我感觉他的目光似从背后刺着我的脊梁。

一下午,我与阿曼之间怪怪的,说些不相干的话。

夜里,两人冷冰冰睡到床上,我觉得心里发苦。

阿曼开口了:“小憬,你究竟打算瞒马尔蒂尼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孙涤在哪里。”说得好艰难。

“我至少还能够分辨你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心里已经够难过的,你以为我希望这样吗?”我几乎发不出声。

“不是我逼你,是你的良心会逼你,你好想想,你这样做对吗?”他仍旧是静静地说。

我感觉泪水已经涌出来,泣不成声,紧紧搂住阿曼,说:“不要,千万不要因为别人的事造成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也是迫不得已。”

“唉。”他为我擦去泪水,“傻孩子,哭什么哭?我又没骂你,我只是担心你会无心犯大错。”

“我答应了孙涤不能说的,你原谅我,我想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要原谅你的不是我而是马尔蒂尼,他今天离去时那副表情你也看见了,难道还忍心欺骗他吗?我但愿你好自为之。”他的话声口没有气恼,我放心了,至少,阿曼不怪我就行。

“我知道。”

“睡吧,夜深了。”他握住我的手,闭上眼。

这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几句中国词:“多情自苦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伤感,为天下每一位有情人!

还有那个还未出世就历经波折的凯瑟琳第二。

第二天的星期日,与阿曼在家陪本杰明玩。他公司的计划已搞完,心情蛮轻松,我看着也开心。因为怕被他发现,一天没敢与洁那边通话。

星期一阿曼与本杰明刚出门,我就一个电话挂到温哥华去,也不管那边是夜里十一点。

是洁听的电话。

“怎么样,孙涤还好吧?”

“我看不太好。一整天都难开一次口,我劝了她好久才勉强吃点东西。刚才我进她的屋里,见她正在哭,很伤心的样子。我招呼她睡下了,明天要陪她去医院检查。马尔蒂尼来找过她吗?”

“前天晚上来过,看他那样,我心都软了洁,你说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阿曼也说我不对。”

“现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本主张离婚,现在看了孙涤才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如果离婚,她恐怕活都要活不下去,也许,马尔蒂尼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是的,所以我很矛盾该怎么做,孙涤她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吗?现在最大在问题就是她不肯原谅马尔蒂尼。”

“我再劝劝她吧,只要她有情事情就不会太难办。”

对她那一张律师的嘴,我有信心。

“孙涤的钱够不够?不够我这边汇过去。”

“她带得不少,还够,不够时我这里有,你不必忙了。”

“那真谢谢你,洁。”

“我俩还说什么谢?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多说了,我明天下午开庭的审判书还没看完,这会儿要去开夜车了。再见。”

“再见,下回再联络。”

做女强人,难;做家庭主妇,也难!

不过我很释然,阿曼、马尔蒂尼他们就容易了吗?人活着,就是要负责与受难,人人皆然。

随后两个月,与马尔蒂尼联络过几回,他很消沉正在与那女人对薄公堂要孩子出生后做亲子鉴定。看他这么坚决,我已相信了他:孩子的确不是他的,他是受了冤枉。

洁那边的消息还是老样子:孙涤不愿原谅马尔蒂尼。与她自已说,总还是哽咽声加叹息,我只有劝她保重身体,为了凯瑟琳。

与温哥华通话都是趁阿曼不在时,我内心很感谢他:为了尊重我的决定,并没有去电话公司查通话记录,只如期交付电话费。

但每当与马尔蒂尼通话完毕时,他就总用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无地自容,逃避着他的目光。我到底怎么了?阿曼,不要这样看着我!

又一个月在不经意中过去,算算时间,孙涤快要生了。洁上次说已将她送入医院,留院观察。

深夜,床边的电话猛然响起。

“会是谁?两点多了。”我咕哝着爬过阿曼提起话筒。

“小憬吗?出事了,孙涤难产。一直在叫保罗、保罗,孩子出不来,医生束手无策,说要有个亲人在身边,她心情会平静点。你快想办法把马尔蒂尼找来吧。我们在慈心医院,快点。”那边不容回答,挂断了。

半夜三更,叫我去哪找‘保罗’?

阿曼已醒来,静夜中,洁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快想办法找马尔蒂尼吧。自己的过错只能自己弥补,不要逃避,别人帮不了你。快,我们先打电话去马尔蒂尼家中试试。”他没有责备我,我却更加责备自己,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我必须去改变这个错误。我抓起了话筒。

近来马尔蒂尼经常不在家,这会儿电话响了好久也没人接。

“怎么办,阿曼?”我央求他。

“再试试一切能试的地方。”

米兰所有我知道的号码都拔了,结果只有一个:马尔蒂尼不在!深夜打扰人是极不礼貌的事,这会儿顾不上这许多了。

对了,巴雷西那儿也许在!但我没有他的号码,先去国际查号台查询,然后拔通了巴雷西的电话。

“喂。”天见可怜?竟是马尔蒂尼的声音,醉醺醺的。

“马尔蒂尼,孙涤在加拿大难产,我们现在分头赶去。是温哥华慈心医院,要快。我这边三点钟有班机,你那边大概是四点有一班。我在机场等你。”

“你终于肯说了,让我等了两个月!”恨恨的,我心头一颤。

孙涤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一放下电话马上穿衣下床,随手拿了些日用品,背一个包就要出门。我听见阿曼已与航空公司订好机票,幸亏航空公司有这趟半夜起飞的班机,专为利用时间差飞那边做生意的人。

“等等,我开车送你。”阿曼跟了出来。

临行,阿曼拍拍我的肩:“希望这次能给你一个不要莽撞行事的教训。快去弥补你的过错,我等着你回来。”

坐上飞机,我心中一直怕怕的,怕孙涤会有事,怕自已负不了这么大的责。都怪我!

在机场等候一个小时,马尔蒂尼也来了。木然地与我坐进一辆出租车,不说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心因担忧而死了吗?

洁领着我们直接来到病室外,老远就听见孙涤痛苦的呼唤:“保罗,保罗!”马尔蒂尼神情一下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推开门冲进室内。

“涤涤,我来了,我来了。”

门又关上看不见里面,但孙涤声里的痛苦在减轻,看来事情不象想像的那么糟。

我与洁在长椅上坐下来,两人望望,担心得连话也说不出。

我终于相信,爱情的力量是巨大的。两个小时后,凯瑟琳出生了,难产竟变为顺产,苍天有眼吗?

按理说初生孩子的皮肤都是皱皱的,但凯瑟琳是个例外,小脸白白嫩嫩,妈妈用太多的泪将她洗礼。

孙涤送进了病房,马尔蒂尼守在床边。洁与我回到她寓所。

“看来事情好转了吧。”我说。

“也许,但愿孙涤醒来后两人重归于好。”洁打开客房门,“你半夜从那边赶来,现在去睡睡吧。哦,要不要先打个电话给阿曼?”

我应了声,拨个电话到阿曼公司,简说了一下孙涤母女平安,轻轻舒一口气。

“我真为你担心,现在她们平安就好了。你去睡睡吧。”谢谢,我的阿曼。

一觉醒来,竟已是上午十点多。洁出门去法院了,我坐车到医院。马尔蒂尼坐病房外长椅上,垂着头。

“孙涤醒了吗?”我摇摇他。

他抬起头:“醒了,但不理睬我,我说什么她也不听。我怕惹她生气对身体不好,就出来了。”

“马尔蒂尼,以前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从现在起,我要弥补我的过错,如果你原谅我,我会极全力帮你与孙涤重归于好。”

“谢谢你。”他露出一个倦倦的笑容,我的心定了。

推开门,孙涤正望着窗外。产后虚弱,我不敢让她多说话,只叫她听我说。

我从马尔蒂尼那个晚上的到来讲起,讲到后来他的消沉,他的无奈。我说,我相信他是清白的,是受了冤枉。

听着听着,孙涤的泪滑落到了枕头上,用微弱的声音呻吟:“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愿意再听。”

“你好好想想吧。”我走出了房门。我有信心,这些话对她不会没有触动,只要她还爱马尔蒂尼就一定会原谅他,虽然这需要时间,但总会到来。

在温哥华已经快一个月了。洁那里和医院两头跑,孙涤恢复得很快,但见了马尔蒂尼仍旧不说话。我们也不怪她,这次打击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她最痛苦时呼唤的人已来到身边,却不能正视现实去接受他。孙涤,你何必太在乎他那一次的过错呢?况且还是真相未白,我们真是不同,洁遇上这种事会马上离婚,你是赌气不理不睬,而我,只能是原谅,宽容,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何不看开一点?

这一天,我正在房内陪孙涤说话,她怀中的凯瑟琳静静吮着奶。好可爱的小人儿,一头毛茸茸的褐发,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柔美的嘴唇,皮肤白得不可思议,凝脂一般。

“嘭!”门被撞开,马尔蒂尼手里握着一张纸,满面喜色冲了进来。

“涤涤,涤涤,快看,我能证明我是无辜的。这是米兰法庭发过来的审判结果,孩子不是我的,我是被冤枉了。”他一下跪倒在床前,将审判单递到孙涤眼前。的确,上面亲子鉴定一栏划着个大大的“×”。我没有弄错,马尔蒂尼他的确是无辜的。

孙涤该谅解他了吧?

看看孙涤,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从她眼中,我看得出她内心的激烈斗争。

过了好久,我们这么僵持着。马尔蒂尼一双充满希望、乞求的眼望着孙涤。

孩子吃饱奶,“哇”一声哭起来。我上前抱过她,走出室外,留他俩单独相处。

我逗弄了一会小儿,将她送回婴儿室,走到水池边准备洗洗手。

突然,一阵头晕眼花,只觉喉头泛起腻腻的腥味,扑在池边,吐出几汪苦水。又漱漱口,才好受些。

生病了吗?我可是好久都没病过了。

猛想起上次有本杰明时,不也是这种感觉吗?难道,难道我又有了孩子?与阿曼的孩子?

算算时间,我更加确定。靠在门上,手摸摸脸,心头不禁狂喜,哦,孩子,你终于来了,美乐!

“太太,需要我帮助吗?”一个护士走过来。

“哦,不,谢谢!”我对她展颜一笑,脚步轻快地走回病房。

看样子是和好了。孙涤头依在马尔蒂尼怀中,他吻着她的头发。那张充当和平使者的审判单飘落在床脚。

夫妻,竟要靠这一纸来证明吗?

看着他俩幸福的样子,我很欣喜,但感觉自已更幸福,已不能再在这儿多呆片刻。我要立时赶回波恩去,回到阿曼身边,告诉他,我们的本杰明快要有一个妹妹了--我们的美乐。

当天,我告诉了洁、孙涤这个好消息,她们开心地祝福着我。

洁故作伤感地叹口气:“看你们这么高兴,我真后悔当初没要个孩子。”

我推她一把:“没关系,继续努力呀。”

她耸耸肩,怪怪地答一声:“是吗?”

三人笑成一团。

第二天,我告别洁和孙涤一家,踏上了飞往波恩的班机。孙涤还要在温哥华休养一周,反正有马尔蒂尼陪着,我放心走了。

坐在飞机上,感觉很不舒服,又呕过两回,看来以后要少到处跑了。没有通知阿曼我要回来,准备去给他一个惊喜。

由于时差,回到社区已是晚上八点多。

一月不见,小屋风貌依旧,二楼书房里射出柔柔的灯光。我心头一暖,阿曼一定在看书。

用钥匙轻轻打开门,穿过客厅,踮脚走上二楼,站在书房门口,手握在把手上,深深吸一口气,推开。

最先看见就是阿曼那一头被灯光映得耀眼的金发。他一抬头,看见是我,也呆住了,旋而放下手口的笔,冲到门口。

我投进他怀中,口中轻呼:“阿曼,阿曼。”

他伸手扳起我的头,火热的唇紧紧压在了我的唇上。此刻,时间仿佛停止,我感觉心似要跳出胸腔,将阿曼拥得更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曼放开了我,抚抚我的乱发,问:“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就回来了?”

“想你,不愿你劳累就自已回来了。”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温柔中。

“吃东西了吗?饿不饿?”

“在飞机上吃过了。本杰明呢?”

“上周FATHER他们来,接了他去,我正好乐得清闲。”

我拉着他坐到书房外起居室的沙发上。

“阿曼,你不是常说想要一个女儿吗?”

“嗯,是呀。对了,马尔蒂尼的女儿可不可爱?小凯瑟琳,我想她好久了。什么时候去米兰看她?”

“干嘛要去看别人了女儿呢?”

“我们只有小本杰明嘛。”

“再过几个月就不只本杰明一个人了。”我的声音轻得几乎自已都听不见。

他呆了一呆,一拍脑门,从沙发上跃起来:“你是说,你又有孩子了?”见鬼,这么大声嚷嚷,也不拍邻居听见。

“嗯,但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哈,我真是太幸福了。一定是女儿,是美乐。”

他又跌回沙发,抱紧我,唇再次压在我的唇上。他快疯狂了!

阿曼,亲爱的阿曼,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舍得付出,只要你喜欢。

一个多月来,我们细心呵护着小美乐。阿曼已在布置婴儿室,粉红的女儿色,真不知到时候是个儿子该怎么办?小本杰明与爸爸常常呆在室内漆窗框,父子俩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凯瑟琳两个月大了,孙涤寄来几张她的快照,越长越漂亮。拿给本杰明看,他只会傻笑。

凯瑟琳五个月大时,孙涤打电话来说,那个也叫凯瑟琳的女人约她去见一次面,她不知该不该去。我鼓励她说,去见一次说清楚也好,她答应了。

三天后,我收到孙涤的一封快信,读完信,我想,这段故事终于告一段落了吧。

“邓憬:

今天我去见了凯瑟琳,我不再用‘那女人’称呼她,那对她是不公平的。她,不是一个坏女人,只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我一进咖啡厅就看见一个淡黄头发,容貌秀丽但却神色憔悴的女郎抱了一个小婴儿坐在那里。她用只有母亲才会有的慈爱眼神望着婴儿,望得那么出神,那么忘我,直到我走到她身边也没察觉。

她说自已是个罪人,让我原谅她。其实,我并没有怪过她,要错只在保罗,无论是与那一个女人。她的身世很不幸,出身在撒丁岛一个贫穷的小渔村,九岁那年父母从亡,跟村里一个长辈来到米兰。十五岁,长辈饥寒交迫死于街头,留下她沦落风尘。十多年来,她干过招待员,买过毒品,也接过客。偶尔去看看球赛,就在一场友谊赛中,她看见了保罗,开始对她莫名地崇拜。唉,真与我当年相似。我好象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不,我不应该这样说,我比她幸运太多,她太可怜了。

现在,她靠出买色相积了些钱,本打算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上天却降了场更大的灾难到她头上。我真不忍心重复这个事实:她得了癌症,只有几个月时间了。真是太不公平,她才只有二十九岁,生命正美好怎么就要凋谢了?

她哭着对我说,保罗是清白的,那天晚上,她在酒吧遇见已喝得醉醺醺的保罗,出于对偶像的崇拜,把他扶回家中,让他在客厅住了一宿,第二天两人就分手。但在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已不知何时已有身孕,她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想着保罗丰裕的生活,优厚的条件,心生邪念,打算将孩子赖给保罗。我相信她真的不是为自已打算,只是希望自已死后孩子能有个生存的空间。

说完后,她又去望孩子,那绝望的眼神把我的心都看碎了。我哭了,要是当时你在也一定会为她掉泪。她语不成声地说,自已还有两个月就不行了,死前决定将孩子送入一家教会办的孤儿院,只要孩子将来不学坏就行。这时,孩子用那双大眼睛望着我,吮吸着小指头,一个挺逗人的孩子。三个月的小儿,丝毫不知道等待自已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原来我听见自已的女儿与她同一个名字时很反感,想给她改个名。但现在不了我喜欢凯瑟琳这个名字,为记住这个不幸的伟大女人,我决定就叫孩子凯瑟琳。她真的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拥抱了她,她笑得很好看,知道我不怪她很令她开心,但她眼神中总有一丝挥却不去的哀愁。

本来回米兰时我想让你来陪我几天的,但见你归心似箭不好开口。心中还有点对保罗不放心,老担心孩子虽不是他的却不能证明他什么也没干过。现在,我放心了,我与保罗的乌云终于过去,美好的生活又等着我与他、凯瑟琳一同去开创。

不过,我总忘不了那个不幸母亲的眼神。

涤”

好了,一切都好了。没有凯瑟琳的不幸,能让我们意识到自已的幸福吗?世间有时有的不幸是你我都无可奈何的。握住自已所有的,对不幸的人只能够叹息一声--我们无能为力。

两月之后,我又收到孙涤一封快件,里面附有一张可爱的小男孩快照。

“他叫亚当,是他妈妈凯瑟琳给他取的名字。是的,我们收养了凯瑟琳的孩子。他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不是吗?

凯瑟琳临终前,我与保罗抱着孩子站在她床前,我们将吻深深地印上孩子额头,凯瑟琳微笑着注视这一切。我们放下孩子,才发现她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一刻,我的心已碎,我今生一定要用与对凯瑟琳一样的爱来对亚当,象他妈妈一样爱他,我一定会做到。”

我相信你,孙涤!

凯瑟琳走了,小凯瑟琳的生命方才开始,这一切,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天命?

马尔蒂尼、孙涤、凯瑟琳、亚当,我祝你们永远平安、幸福。

看看钟,四点过了,阿曼就要回来,不要再去想这些,先进厨房准备晚饭吧。

本杰明正在客厅高声朗读:“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昨天教他的,也不知他弄懂没有。

后记:

不知是爱心使然还是一时冲动,在宗教狂热般的魔力驱使下,我花三个日夜写下了以上那些东西。于别人,会认为莫名其妙,会认为不可思议,但在我自己,却是对自己的心的一个交代,给它找一张白纸作为落脚点,不再流浪。

至于阿曼,他既是我的偶像又不是我的偶像。说他是是因为我很欣赏他,很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说他不是,则是因为我始终将他看作一个凡人,一个在某种特定环境下可以生活在一块的凡人。因而,以上写的那些东西也有了两成含义:一方面似乎是在希翼在一切会发生,聊以慰思念,甚至当做一切已经发生;另一方面,又似在做一场文字游戏,不当真,只求找到快乐。的确,这场游戏很累,也很好玩。

我的人生路没有什么坚实的基础,只能不断去寻求偶像来作为依托。最好的偶像当然是明星了,于是有了家驹,有了阿曼。每一个阶段,我找一个人陪伴,鼓舞自己的精神,在当时,我都是真实的,真心等待幻想中的一切。当终要告别时,也不留恋。我现在迷恋阿曼,但并不敢说一生不变,梦想成不了真时我也会淡然他。不过,至少现在,我是用心在爱着他,是的,是爱,而不只是迷恋与欣赏。

靠偶像,靠幻想来支持的人生,很可悲吗?不,一点也不可悲。这种人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只是表现得比较外露罢了。我不怕别人知道,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在其中,我找到了许多乐趣。一个偶像,陪我一程人生路,不在乎岁长月久,只知是曾经拥有,够了!

与阿曼的故事要告一段落,因为大考将至。考完,我的故事一定要继续编下去,些给自己看。停停也好,不然就落于俗套,毫无新意了。

1995·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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