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两个星期前,四姐带着姨侄女回来了。虽然她还是去年国庆节后回来了的,我们也将近一年没见面了,但我还是没有请假,只是她们来的那个晚上,我没有加班,早早地回去陪了她一个晚上,接着那个星期天刚好放了假,也陪了她们一天。
因为我这个特殊岗位,就我一个人,厂里为了节省工资,也没有培训过其他人,所以只要我请假,工资、全勤扣掉不说,事还是堆在那里等着我复工后做。因此请假对我来说太不划算了,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请假的。
况且上次男友的小妹回来了,我非常无奈地请了两天假,结果堆了一大堆事,复工后,我申请那几天每天多加一个小时的班,厂里都不同意,害得我这一段时间赶得紧得很,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
见到四姐,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四姐和我一样,也上过高中,她比我长得胖一些、矮一些,但皮肤比我白多了,而且不易晒黑,且五官极端正,眼睛大而明亮,几姊妹中,就她最像父亲。而且她性格温柔沉静,几姊妹中也只有她的话最少,脾气最好。
学生时代,她的成绩一直不错,但相对来说,比我的成绩还是差一点,但她决心比我大,当年为了考大学,高三复读了三次,一共参加了四次高考。
最后一次考取了自费大学,比公费大学的录取线稍微低一点,如果读毕业了,像公费大学一样包分配,不过需要交大几千元的学费。
可那时候,我也在上高中,加上大姐在病中,需要父母资助钱治病。而那时候又不像现在一样有副业可做,可以挣一些钱,那时候农村里所有收入都是在田里地里刨出来的。所以这大几千钱的学费对于当时的我们家来说,有点像天文数字!
虽然四姐当时很想去读,却也没办法。而当年那些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同学,读了自费大学,现在都像公费大学出来的同学一样,发展得很好。
无奈之中四姐只好到十堰投奔父母。
那时候二叔(青年时期在部队当文化兵,学医,转业后分到十堰当医生,不久就提升到了科级干部)想办法把哥哥弄到十堰吃了皇粮,并安排了工作。
由于我们家六兄妹中只有一个男孩,所以相对来说,家里还是看重哥哥一些。在家里有些被宠溺的哥哥比较贪玩,因此哥哥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很好,以致只上了初中毕业就放弃了学业。
因为哥哥的文化程度低,二叔也没办法给他安排好一点的工作,只得把他安排在一家国企土石方工程队开装载机。
但在那个年代,农村经济十分落后,也没有副业可做,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工业园,没有通过读书跳农门的人,能够吃上皇粮,找一份这样的工作,已经相当不错了。当时二叔为了哥哥跳农门的事,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因为哥哥当时还只有19岁,未成家,二叔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单位,也不想要哥哥总住在他们家,可能是不愿意总为哥哥操心吧。于是二叔就要求父母也搬过去随便做点什么小生意,让哥哥下班后有家可归。
那时候,二叔在他家附近的山上建了三间平房,租给别人住。他说只要父母能过去,他那栋房子给我父母住,不要租金。
而我们老家的房子,在队上来说算是住得比较偏的,因此离队里中心位置的水井较远。
那时候全队就一口水井,我们小的时候,全家8口人过日子,而且我们兄妹中前面几个直到老四都是女孩,因此父亲每天早上都要早早地起床,先挑满一缸水才能去田间地头干活。那些年,父亲真的好辛苦!
而实际上,父亲每天挑一缸水,也不够我们一大家人口用,于是我们洗菜、洗衣服都会拿到塘边、井边去洗。夏天洗头发,我们都是到井边自己打水上来洗。
因此父亲不喜欢我们家那个老地基,于是父亲去十堰前硬要卖掉那栋老房子。母亲有点不舍,但也因跟父亲有同样的烦恼就没有极力阻止。
但二姐说我和四姐还没有嫁,到时候下学了需要一个落脚点,而且她们几个已经出嫁的姊妹也要偶尔回家团聚,哭着求父亲不要卖掉家里的老房子。
那时候,我们那栋老房子包括后面五六分地的果园及我们房子坡下一亩左右的菜园,总共才卖了3000元钱,卖给我家前面的邻居了。
当时二姐已卫校毕业,还只上了几年班,又是靠她和姐夫一起自己攒钱成家的,是典型的白手成家之人,所以她那时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加上那时候哥哥去十堰那边工作,农转非需要的2000元的费用,也是二姐出的。
但二姐还是不甘心,她硬要出3000元给父母,要留下那栋老屋,说那里留下了我们几兄妹太多的童年回忆。不能卖掉!
但父亲铁了心,说是挑水挑怕了,而且离田地又远,连条板车路都没有,各种农产品及材草都靠肩挑背扛,太累了。父亲说就算以后回家,也要重新申请地基再建房子。
而四姐和我相继高考落榜,没地方落脚,二姐后来一直埋怨父亲办事太草率。
于是下学后我也曾经到十堰打过一年多工,在一所大学食堂开饭菜票,那时才70元钱一个月,而那些服务员才60元钱一个月,还要做好多事。
四姐当年的口号是,宁可在城里要饭,也不愿在家里种田。而那几年又流行买城市户口,花六七千元,就可以农转非,那时候我们很多高考落榜的同学都买了。
买得早的,家里背景较好的,有门路的都招了比较好的工;而买得迟的,又没什么社会背景的就白丢了大几千元钱。
而那时候父母到十堰既没有什么手艺,也没有本钱,只能卖菜、卖水果。后来攒一些钱便给四姐在十堰买了城市户口。当时父亲还说,今后攒了钱再给我也买一个城市户口。
我看着父亲每天天还没亮就拖着疲倦的身子坐公交车去进菜、进水果,有时候货进得不好,母亲不好卖,或是赚不到钱,还要遭到母亲的埋怨。我心里就很自责难受,后悔当初没有竭尽全力读书,拼命考上大学,害得父亲花了那么多金钱和精力培养我,到头来还替我操心,还想通过买户口的方式改变我的命运。因此,我婉言拒绝了父亲的好意。
而四姐虽然买了户口,但二叔给她找的几份工作都不怎么样,而且有的工作还要交押金。四姐不愿意干,就一直帮父母卖菜。
记得有一天,三叔(他结婚前,二叔想办法把他和四叔都弄到十堰上班,那时候他也发展得不错了)来了。他说带我和姐姐到一家节能灯具厂应聘,那时候那个灯具厂好像是一家国有企业,因为我们是去应聘合同工 ,不受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的限制。当时虽然四姐已买了城市户口,可那个厂当时也不招正式工。
由于三叔跟那个厂的领导有交情,我们一去就顺利地填表了,说是第二天就可以上班,150元钱一个月(这在当时当地还算偏高的工资),但每人要交2000元押金。
一听说要交2000元钱的押金,我就不愿意干了。我跟三叔说,这种出钱买事做的工作,我不想干。但我跟四姐说,如果她想做,也可以去做,因为她毕竟已经买了户口,怕做久了可以转正。可四姐看到我不肯做,她也没做。估计是不好意思再要父母给她交2000元押金吧。但多年后,听说那个灯具厂后来效益一直不错。
犹记得,小时候由于家里姊妹多,条件不好,我八岁才启蒙。虽然我读书成绩一直不错,从没留过级,但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加起来一共12年,所以20岁才高中毕业。
上小学时,我记性很好。一、二、三年级的语文课本,新学期发下来没几天,我基本上就像唱歌一样能从第一页背到最后一页,但父亲有时候为了考我,把一句话里面较生疏的字的前后文字用手遮住,然后再要我读出那个字,我却不认识,读不出来。
小学阶段,我的考试成绩一般都是全校第一名。有一次考了第三名,老师还责怪我好几次,并告诉我父亲,说我那段时间学习退步了。
那时候如果初中成绩好,能考上中专,也像读高中考上了大学一样,照样包分配,一样可以跳农门。而且可以早出来几年,还节约不少学费。因此,考中专,对于我们那个年代农村孩子来说是最佳选择。
因此,有好多成绩稍微好一点的学生如果第一次中考没考取中专,就算考上了高中也不会去读,而是重新复读一次初三甚至N次去考中专。
有的后知后觉者,即使当时一时冲动选择去读了高中,在高中上了半年或者一年后又会倒回来抄近路再去初三复习一段时间去参加考中专。
这样对应届初三的同学考中专有很大的影响。
后来教育局针对此种现象,出台了一条新政策,就是高中倒读生、初三复读生不再允许考中专。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好多学生为了考中专,他们从初一起就开始留级,有的初二读两三到。在初二时提前一年自学初三的课程,到初三的时候,就好像在复读初三一样。
就这样过了几年,初一初二留级复读的学生越来越多。到了我们那一届,快到中考的时候,又出台了一条新政策,就是只允许直升生报考中专,也就是说,初一初二留过级的,都不允许报考中专。
记得初三时,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50来岁的男老师,而且他有个女儿跟我一起都在他班上。他比较看重我,觉得我考中专很有希望。特别是在只有直升生才能报考中专的政策出台以后,我更加成了他重点培养的对象。
他每天总是要我跟他女儿一起在他房间里早读、晚自习,怕我在教室里受到别人的打扰。而他女儿当时虽然成绩很好,但初二也留过一级,原计划报考中专,结果计划没赶上变化。但她还得努力学习,准备上高中考大学。
可是临近中考时,又出台了一条以前从来没有实行过的新政策(当时那个政策不知道是全市实行,还是全省实行,我一直没搞清楚),就是老师的子女报考中师,分数线低20分,筛选考试少50分(最后我们学校还将这个政策灵活运用,只要是我们学校老师的子女,筛选随便差多少分,都可以参加考中专),而且老师的子女既使不是直升生,照样可以报考中师。(而这条新政策仅仅在我们那一届实行了一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没有继续推行。也许是有家长到上面去Gao了状吧)而每个学校报考中专的名额是固定,因此我们这些非老师子女筛选起的机率就更小了。
而且上往年,筛选报考中专的名额,是由三次成绩决定的。初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占20%,初三第二学期的段考成绩占30%,临近中考前的那次筛选考的成绩占50%。
如果像往年一样这样算,我当年也筛选起了。
而当年可能是因为老师的子女都可以参加考中专的原因,那年并没有这样算 ,而是最后一次筛选考成绩一锤子定音。
而我可能是因为总想着老师的子女这样子占去了很多考中专的名额,怕自己难以入选,有了心理压力,因此筛选考没有发挥好。因几分之差,我没有挤进报考中专的队伍,但可以报考自费中专。
自费中专和公费中专只要填的志愿一样,就会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只是公费中专不仅不要交学费,国家还每月补贴生活费。而自费中专不仅生活费要自掏腰包,而且每年要交1000多元学费,最重要的是入学时还不立马转城市户口,所以有些人担心读出来后是否有用。
但多年后事实证明,读自费中专的学生,毕业后的待遇和公费中专的学生差不多。
而我初中毕业那年,四姐第二次高考落榜,准备再复读,加上大姐那年暑假患了白血病,需要父母资助医药费。
所以虽然那年中考,我以全校第一名(参加考高中的同学中,不包括报考中专的同学)的成绩考取了高中,我的成绩完全可以上自费中专,而且当时我内心也很想去上自费中专,但我却不好意思也不忍心说出口,毕竟高一第一学期学费只要52元,跟上自费中专一年1000多元的学费相比,落差太大。
还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时候谁也没有长后眼睛,看不到自费中专和公费中专读出来后,待遇会差不多。所以当时一穷二白的家里,更不敢冒险借钱(可能也借不到)送我去读这样的学校。
其实,那时候高中升学率并不高,当时我们学校六个班,每班40名左右的学生,而考取高中的只有50几人。并且我们那所中学在我们那个区升学率基本上每年都名列前茅。
因为我们那个乡当时在全区来说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比较穷,而穷人的孩子更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读书更加刻苦认真些。
升入高中后,因为同学们都是各中学成绩较好的学生的汇集,而且都背负着父母的殷切期望,带着自己考大学跳农门的理想而来,都很刻苦认真,所以竞争更激烈了,稍微懈怠,就会赶不上班里同学的进度。
由于高中课程增多且加难,而我身体体能又不很好,不能像很多同学那样每天加班加点到深夜,甚至有的同学在教室里被赶出来后,还打手电躲在被子里看书看到深夜。
而我每天按学校规定的作息时间学习,都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看书看久了,或是做题目做久了,有时会感到头昏眼花,眼睛流泪。所以高中三年,我的成绩一直在班上只能算得上中等偏上。一般都是八九名,有时稍微放松一点甚至会滑到十几名,考得最好的一次就是高二第一学期段考考了班上第五名。
而毕业那年,三南(湖南、海南、云南)试点。高考分4类:地质、文史、生化、理工。
因为我地理学得比较好,因此当时选的地质类,高考考语文、数学、英语、地理四门,每门150分的试卷。那次高考虽然地理考了137分,但由于数学考得太差而名落孙山。
运气不好的是,试了一年点,第二年又不试了,又恢复了之前高考一直沿用的文科、理科两大类。不甘心的我去复读了一年,选的文科,没有了我的强科地理,而加了历史和政治,这样搞得好像不是复读而是重新开始一样,因此又一次高考落榜。
当时和我成绩差不多的同学,由于和我同样的原因,两次高考落榜的大有人在,但好多同学都比我有决心,又去读了一年或者两年。
而我等第二次高考成绩一出来就去了十堰父母那。因为我当时感觉特别没面子,也极度自卑,觉得无颜再见到老师和同学。
我去十堰后,在医院上班的二姐硬是不甘心,因为几姊妹中,从小就我成绩最好,她最看好我。她非常后悔地说,早知道我考不上大学,当年初中毕业后让我去读自费卫校就好了,稍微找一点关系,早就分在她们医院了。
后来快开学时,她写了几封信给我,极力劝我回家复读,说是就算今后我能通过别的途径找到工作,那也绝对没有大学毕业后分配的工作上档次。而且所接触的人,看的世界,生活方式,思维角度,人生观,世界观都不一样。
可惜当年我没听二姐的劝告,总一根筋地觉得自己没容颜再去复读。而那时候也没有电话,只能书信往来。当时我和那些与我成绩相仿,玩得比较好的同学都失去了联系,因为我不知道他们家的具体地址。
直到几年后,我回到家乡,才知道他们都又去复读了一年甚至两年,大部分都考取了大学或大专,也有几个上了自费大学。而我却与他们的人生从此拉开了很大很大的距离……
在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上,自己的抉择在很大的程度上会左右自己的命运。
现在想来,当年我的心智还很不成熟,而且比较固执,没听进二姐的反复劝告。
但也或许,好多事情都是上天早有安排!
这些陈年往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十年,但现在回忆起来却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