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破釜沉舟，需要不给自己留下退路。因为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

不一会儿，李悦也来到了楼下，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其实自己真的不情愿，因为李悦知道自己来到北京不是在这个修车行来打下手的，田程肯定也不会这么想，但是没有办法，这就是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所要接受的无奈。亮哥在修理王哥的货车，而田程则在清洗一辆布满泥土的SUV。赵哥则和车主介绍着店里的汽车零件。李悦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这样呆呆的站下去也不好，由于赵哥在和顾客介绍商品，自己不确定这样唐突的打断他们的谈话好还是不好，所以怯怯的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去洗车吧！”赵哥还是看着顾客，只是手指向了搭在架子上的抹布。

“怎么洗啊？”李悦拿着抹布来到田程身边，他正在用高压水枪冲洗着车身，喷出的水花溅到李悦的身上，突然感觉一阵凉意袭来。

“你先把防水服穿上，然后等我冲完车之后用你手里的干抹布把水擦干。”由于水枪的声音比较大，他说话的时候也挺高了嗓门。加上李悦在一旁呆呆的表情，好像他也在呵责自己一样。

李悦真的很怕干得不好，擦的不干净，所以擦得很认真，很慢。但是事与愿违，顾客的一句“这个伙计是新手吧。”让李悦心头一紧，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对了，然后看了一眼田程，希望他可以告诉我哪里不对。“干得挺认真的，但是快点，我还要赶时间呢。”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哈哈，大哥别急，马上就好了。”赵哥过来了，拿走了自己手里的抹布。李悦到了他的身后，看着他熟练的把车擦干，也注意到了，他把自己擦过的地方也重新擦了一遍，就好像自己刚才根本没有擦过一样。在别人看来李悦似乎是在赵哥身后看他如何擦车，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脑子里是空白的。

下午的时候赵哥去进货，由于他不在修车行里，李悦感觉轻松了许多，在递工具，提水，收钱，接电话这些琐碎的事情中，熬到了晚上。规定是晚上6点之后就可以下班了，但是由于亮哥他们也住在店里，所以有生意的时候也得出来干活，所以这下班和上班的区别就是当没有生意的时候你可以理直气壮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那天晚上，亮哥和赵哥说下班后要带我们出去吃顿饭，就不在店里吃了。赵哥虽然同意了，但是嘱咐亮哥别走太远，而且手机要开机，以防有生意需要帮忙。

正如赵哥所嘱咐的那样，我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修车行附近的饭店点了几道菜还有几瓶啤酒。

“你们是不是感觉很失望？”亮哥边倒酒边说。

“你为什么没说是这样的环境啊？”田程直接说到

“环境很重要吗？而且你真的没问啊！而且你也要想想，你要在市内的话你觉得，像我们这野路子出身的人会好找工作吗？你知道北京也有很多职业技校的毕业生都找不到工作的。”

“他们都是纸上谈兵，我们这行经验可是很重要的。”

“其实学历也是很重要的，这是敲门砖。”

“别跟我说这些，我要是早知道在北京是这样的环境，我就不来了，更不会带着我的哥们来。”

“你是不是觉得这不是北京？但我告诉你，这也是北京，只不过这不是你所想象的北京。你也在外面混了好几年了，也吃过不少苦，为什么这次就不能接受呢？我知道我让你在你的朋友面前丢面子了，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带着你的朋友来的啊。但是我有一点真的没有说谎，就是如果你干得好，赵哥真的不会亏待你的，虽然他这个人平时很严厉，但是你真的为他卖力，他也是不会亏待你的。等你有了钱，面子也会回来的。等你有了人脉，有了能力再跳槽也来的及啊。你来了北京至少可以接触到更多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能得到什么机会，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来都来了，就别说了，而且这个环境也没那么差嘛。”李悦怕真的闹下去，马上解围说道。

“看这里的架势，工资的事是不是也是假的，没有你说的这么高吧？”田程问这话的时候一边夹菜一边说，连看都没看亮哥一眼。

“这个嘛，刚开始的时候是没有那么高，但是你干一段时间后肯定会涨的，毕竟你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并且等我走后，老板肯定还得给你涨工资的。”

“走？你要去哪？”

“这个嘛，我要回家了，准备结婚了，我的女朋友已经回家有一段时间了，我也该走了。”

“什么时候走啊？”

“不知道，这个要看赵哥的安排，但我希望越快越好。”

“这怎么，我们才刚来你就要走啊？最起码多陪陪我们啊。”李悦问道。

田程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说道：“你看不出来吗？我们只是来替他的，什么带我们来看看大城市，什么带我们一起赚钱，全是放屁！”说完田程喝了一大杯酒后，拿起衣服走了。

“唉！田程。”我站了起来，准备把他追回来。

“让他走吧，我对不起他，让他自己走走吧。你陪我坐会说说话吧。”说完亮哥也干了一杯酒。“你会喝酒吗？”

李悦稍微点了点头。当看到亮哥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大杯酒后，自己开始后悔了刚才的点头，可是已经晚了，就像这次决定来北京一样，就算后悔也已经晚了。田程也一样，或许亮哥也一样。

“对不起，我不该隐瞒这些东西，但是我真的要走，我要是再走不了的话，我估计连婚都结不了了。我都30了，我不想再拖了，也拖不起了。”亮哥看到李悦坐下后说道。

“但是，你不应该骗我们啊，我觉得你即使不骗他，跟他说实话的话，田程他也会来的。”

“可是如果他不同意呢？他不来呢？我是不是还得等啊？你知不知道，我在年初的时候，就说要走了，本来打算和我女朋友一起回去的。赵哥说给他一两个月的时间，等他找到合适的人的时候我就可以走了。但是三个月都过去了，他压根就没有找啊。我就再跟他说要回家，他才开始找新人，但是找来找去，也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人选，但人家看不上这个破地方，有人愿意来，但是技术却不行，就这样半年就过去了，我还是没有走成，我女朋友好几次打来电话，问我还打不打算回来了，要是年前还回不来，这婚也没必要结了。所以我就再一次去催赵哥，他却告诉我，要走的话就找个人来替我。我真的没办法了，问了好几个朋友，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来，没办法，我只能找你们了，幸好田程也没有多问，否侧的话，我怕他知道的太多了，也不会来的。”亮哥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又喝了两杯。看到李悦的酒杯还一直没有动，举起酒杯朝他示意了一下，又一饮而尽，第三杯。

说真的，听到了亮哥的话之后，李悦对这个老板赵哥更加没有好感了，同时对亮哥也有了几分同情和理解，可是这同情的代价是我们来替他接受这份工作，说的具体点，是田程，而不是我自己。可是自己真的能马上就走吗？亮哥已经要走了，我再一走，让田程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个不近人情的老板？想到这李悦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看到面前倒满酒的酒杯也一饮而尽，瞬间，一股气体从李悦的食道里窜了出来，李悦打了一个嗝。这酒真难喝，李悦心里说。

“唉，老弟，你叫什么来着？”亮哥脸已经红了，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了。

“我啊，我叫李悦。”

“哦！老弟，我跟你说，北京，北京可好了，等你有空了，去看看天安门，去看看长城。坐车都挺方便的。等休息的时候到市内去逛逛了，我给你们当导游。哈哈，给你们当导游，我也就这点本事了。”说着又干了一杯。

“行了，亮哥，你喝的有点多了，别喝了。”李悦看他已经满面红光了，就过去劝他别再喝了。

“咦？你怎么不喝？放心，我请客，尽管喝，酒管够。你，你把这杯干了！”

“好，好，干了就好。”他见李悦干了后，笑着说道，这一笑似乎让他的脸格外红了。“来你坐下，听我说，我还没说完呢。”

“我告诉你，我来北京的时候比你和田程还小，我来的时候才20岁，这一转眼都快10年了。这十年，我是个彻彻底底的loser，要啥啥没有，现在只能两手空空的回家。”

“亮哥，你别这么说，你不是还有手艺吗？回家可以开一个修车行啊？”

“哈哈，这是屁手艺啊，只要你不怕累，不怕脏，有人带着你三年五年的，你也能会。我告诉你，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会被这座城市淘汰的，只能怪我没本事。这十年，一开始的时候我和我女朋友打算在北京的四环之外买个房子，结果房价噌噌的往上涨，我们后来就开始租房子，慢慢的我们连租房子都得租四环外的房子，再后来由自己租房子变成和别人合租，由大房子变成了小房间。最后我只能找包吃住的工作，我才来到了赵哥这，而我女朋友则回老家了。我之所以没回去，是因为我不甘心。我为什么把我的青春都丢给了这座城市，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啊。老弟啊，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一些和我年纪相仿的人来到我工作的店里修车，洗车的时候，有时候我很想问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那么有钱，开那么好的车，你难道真的付出的辛苦比我多吗？你凭什么能得到这些？难道只是因为你有一个好爹？随着我一点点长大，遇到这样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也就看开了，咱们来到这里不就是想试试吗，看看咱们能混出个什么样来。混得下去就继续混，混不下去了，咱就换地方走人，对得起自己就行，没必要和别人较劲。”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亮哥说的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也酸酸的。

“北京太大，人太多，水太深。”说着亮哥又喝了一杯，这一次我也跟着喝了一杯。喝完后，突然感觉这一杯凉水下肚，身上好冷，就像亮哥刚才说的，北京这座城水太深，李悦也像浸入到了海水中，一种冰凉的感觉穿身而过。

“但是这座城市也是有温度的，当早上你在挤公交，挤地铁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的人和你一样为了生活奔波，你在他们之中，所以你并不孤单。来，咱们干一杯，为了北京，为了我即将结束的北漂生活，也为了你即将开始的北漂生活。”

李悦喝了这一杯之后差点涨得吐了出来。的确，这一杯酒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初入北京的他可能接受不了。

李悦搀扶着亮哥回到了修车行，送他到房间躺下。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黑黑的，即使是打开了灯，他依旧觉得这里暗暗的，是的，这里的黑色太浓重了，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田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索性李悦也打算出去转转。下楼到门口的时候，看见赵哥坐在吧台那里玩电脑，刚才送亮哥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呃，赵哥，我出去转转。”赵哥没有回答李悦，或许他点了点头，但有或许又没有。在李悦快走出门口的时候，赵哥说句“别走太远了，10点就关门了。”

临近11月的北京，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再加上这里比较空旷，风也格外的大，不时一辆辆车在路上飞驰而过，并没有因为这路边的一点灯光而停留。但是现在这一点的灯光，就是李悦所拥有的光明，可是即使是这样，这点的灯光严格意义上也不是他的。一阵大风刮来，李悦不禁的立起了衣领。在这样的冷夜里自己一个人走着，不管是谁都会感到孤单的，田程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打他的电话也是关机，现在有人能说说话该多好啊，尤其是在听到了亮哥的话后，李悦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怕的是在不顺心，在失败之后，会像亮哥那样无法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