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 what are men to rocks and mountains”—Pride and Prejudice
6月17、18两天跟小牛户外去了灵山,是我第一次背着大包上山扎营。开始不知道包有多重,早就咬定了无论如何也要走完这一程,反正不能回头、抱怨无益,干脆想都别想,只管承受就好了。回想一路上爬过的大陡坡,参考照片里“背曲肩随”、探着脖子的狼狈样儿,被人的潜力惊呆了。回来才(敢)知道,包重十来公斤,虽然还是入门级,工兵铲锅碗什么的都没有,只有最简单的睡袋食物衣服防潮垫等,作为女生还有免背帐篷的福利,但是还是要小骄傲一下。
17日中午从柏裕出发,晚上6点到黄草梁扎营,走了8公里,18日早上8点左右出发,下午2点左右出山到小村子,走了15公里,顶着间断的暴雨和冰雹徒步最后3、4公里终于坐上了大巴车,回到出发点地铁花园桥站差不多6点。最后这场电闪雷鸣的加戏真的出乎意料,也是最胆战心惊的一段。据6月19日新闻报道,这场雨拦了12个人。我一面为自己感到庆幸,一面担心山里的驴友,也许他们还和我们打过照面的…等已经在家落定,一闭眼,想着他们生死未卜,心里还是一哆嗦,真心期望他们没事儿……(晚上写完的时候6人获救,5人遇难,1人不明……)
虽然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户外,但我自诩身体壮、不矫情,而且平时也锻炼,所以没感觉太辛苦,并且成功入坑。一路上各种刷新认知:原来这种坡度也可以爬……原来这么窄都可以走……原来这根本算不了啥……原来险情可以离得这么近……可算把以前看过的探险小说跟现实联系起来。不过还不够“野”,没用得上辨识野草毒虫,也不用拿着指南针找方向,不用动脑子,只是跟着领队埋头苦走就行,不过这些技能有必要掌握一下,尤其是紧急情况自救,实在太太太必要了。其他时候做错了还能反省,这种时候可能连反省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走的过程中对我来说最痛苦的是开始和结束。开始是没完没了的小碎步爬升,臀大肌和大腿后肌群告急,想想吧,扛着自己这身膘往上爬还不够,还得额外扛十几公斤,真是痛下决心好好减肥,好少做点功。有个哥们算了一路,光是开始这段“死亡爬升”做的功就是好多好多碗大米饭呢……结束则是遥遥无期的碎石路下坡,股四头肌这个抖啊,要是有人戳一下我一定直接扑通跪地。最后这段下山路像是干了的河道,各种碎石七仰八歪,很容易崴脚,加上犯“终点躁狂症”,瞅什么都烦,但还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恼人的碎石,简直不能再折磨,脑中只一句“此恨绵绵无绝期”。
然而没成想,归来后带给我最多痛苦回忆的是胫骨前肌和髂胫束,沿着足少阳经一路敲上去,酸爽无与伦比,整个小腿都发胀,用起来得别扭很,好像不是自己的腿一样。这要归功于70度的大草坡,经历它之前小腿都轻松极了,哦不,是它们。其实直到爬完,我都不觉得那是可以上的,坡度简直了,滑草我都怕戳到屁股,居然真的四肢并用爬了上去。但是那景色,值了。
爬升的路段山与山之间凑的太近,虽然远近墨色不同,但没什么特别的,家北面的小土坡也多的是同样的景儿。但随着海拔逐渐往上走,那可就大不同了。东灵山是北京最高峰,海拔2303米,这回是不是登上了最高那座,我也不清楚,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每一次登上一座山头,脚下是悬崖峭壁,人如蝼蚁。山峰好似定格的海浪,风一吹,什么自我,什么烦恼,全都散了。征服这种词,我是绝不敢用在这里的,在大自然面前,洗去所有的自我认知错觉,我只有谦卑的份。身处高峰与远望之差太多,不爬上来看看就不知道,原来照片里是真的,而且是失真的。
有几次登顶印象格外深。一次是在黄草梁扎营地附近,早上5点多起来,一个人静静往山坡上走,没赶上日出,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被云蒙住,只是一个光斑,照的眼前草色青青,树林郁郁,但还照不亮四邻山头植被的绿,他们都是墨色的,近处是浓墨,远处是淡墨,天边是淡淡朝霞。夜里下了雨,风带着雨味和土味,钻进鼻孔里。晨景,彩霞,清风,谁能抗拒的了的柔情啊?这样的山景没那么威武雄壮,满是风情,叫人想把所有的心思说给她听。她也许会派来一阵清风吧,拍拍我的脸颊,捋捋我的头发,但这已经足够了,让我从自我中解脱出来,平静看看自己。“朝霞不出门”惹得我很担忧,但转眼就忘了。还有一处不知名的山峰,好似一个观景台,三面环山,看着觉得不够,要能飞向它才行,想象穿梭在山谷之间,被风包绕着沉浮,那才畅快啊。
草甸则是不同的美色,穿插在山峦之中。草地加树木的组合触发了我的反射,头脑中满是pride and prejudice的背景乐,就是Liz在旅行路上,独自坐在崖边的那段,还有那句“ oh what are men to rocks and mountains ”,好像瞬间被Liz传染上了走路的爱好,就着这些可以一直走下去。
搭帐篷、睡帐篷我也是头一回,我们的帐篷很简单,上手很快。然后看领队煮面、点篝火,想起上次围着篝火夜谈已经是2年前了。和之前一样,我还是啥都说不出来,上回是语言不行,这回是累得没心思好好说话。静静听也好。98年的小朋友,工作几年的小哥哥小姐姐,尤其是经历了后来的大雨,那真的是过命的交情。还有小村庄里遇到的大叔,质朴暖心的让我感动成水了。又想起路上遇到的人们,那些笑容,心里很揪得慌。
不由得后怕,还有感慨我们的运气实在好。17日晚上吃完热乎乎的面,围着篝火自我介绍刚好结束,就开始狂风暴雨,雨过后的星空,是我见过最美最美的星空之一。夜里还算安稳,虽然雨下一整晚,但第二天路很好走。走到出山前的最后路段——我最恨的碎石路时,开始时不时撒一瓢大雨,石头虽然滑,但还能走。等到了小村子没多会,雨拼命下起来,一会儿一盆一会儿一瓢。我们必须赶出去,不能被困在这里,也顾不得老乡说的“一朵云彩一阵雨”,加紧脚步走出村的几里平路。路虽然很宽,可以通行一辆大车,但是两旁一面不是泥土断崖,就是矮树丛,另一面是下沉的玉米地,完全没什么能遮挡的地方,雨大起来路上就变成了黄河。我们二十人的队伍分成了几个梯队,我追不上第一梯队,那时真的很累了,又耐不下心等后面的,于是一个人夹在中间。心里敲着鼓:不敢靠山体太近,又不敢靠路边太近。再过一会儿,居然连冰雹都来了。先是闹着玩似的零散几颗,后来噼里啪啦密密麻麻降下来,这回真的害怕了:没地方躲,可能会被砸死;薄薄的一次性雨衣已经对我仁至义尽,眼看就要撑不住了,登山鞋灌满了水,浑身上下湿透了,可能会冻死……我要用背包挡一挡吗?我该加快往前赶吗?我该怎么办?会不会有泥石流……山上的人他们该怎么办……我一面想,一面拼命赶路,追上了第一梯队的伙伴——他们停下来在等。虽然我清楚情况仍然危险,但总算有经验丰富点的人来一起承担。所有人都很慌张,一个小哥哥帮我扯出防潮垫,让我顶在头上,也是这个哥哥一直在接济我食物。带了伞的人三三两两共用一把,没带的只有防潮垫。停下来不可能,不如加速往外走,不至于被冻坏,而且出了村就有大巴接应,到时候最起码有个铁壳子可以挡冰雹……就这样,在下午3点左右,好不容易登上了车。如果我们出山的速度慢了点,如果我们遇上了泥石流,如果我们……不敢再想了。
深深的感受到,食物真的是宁多不可少。按照原计划,我们应该中午到农家院吃午饭,所以我准备的食物只够吃到上午,因为怕沉,所以没带余的,而且多是水果。上午太阳毒的时候,水果是最馋人的,我就把多出来的苹果和桃子分了出去。结果12点多还没出山,幸亏小哥哥接济。下午好不容易入了村,可村口被好几辆大巴堵死了,我们的车进不来,只能徒步出村,又赶上恶劣天气,上车后领队决定不去农家院,直接回城,所以午饭没吃上……还是那个小哥哥,带了些葡萄干应急,我们在大巴上落水狗一样冷的发抖,唯有靠葡萄干带来一些热量。倒是水没我想象的那么快用完,女生建议背3L,我带了4.5L,分享了一些,最后还剩800ml,直到到家也没喝完——冷冰冰的实在难以下咽。
衣服也是,有一套备用的放在防水袋里很必要。晚上我穿了两条裤子,一件薄半袖,一件薄羽绒服,就算外面下了大雨,也没有丝毫冷意,钻在睡袋里甚至有点热。白天就是半袖和单裤,加上袖套、魔术头巾、帽子,听君彦的,完全物理防晒,效果不错,也没觉得太热。不过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雨把我白天这套衣服全淋透了,包里的羽绒服和外裤也湿了些,但换上多少暖和点。后来散伙以后,我在七月的北京穿着羽绒服走了一路,到家手脚还是凉的。
“ Oh, what are men to 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