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落在和秋梅似的上海差不多一样被雨打得湿漉漉的静冈机场时,我还是猜得到最终回自己走到哪里还是逃不掉。林夕在《地尽头》里写到“隔岸无旧情,姑苏有钟声”。逃入伊豆半岛深处的修善寺也只是获得隔岸的疏离感,而幸在没有什么钟声。
和家母的温泉旅行是第二次,上次在岚山泡汤时我已经在联想小津安二郎《秋日和》中母女俩去伊香保温泉的情景。日本历史上关于温泉题材的亲子羁绊倒是不大被看见,这次前往的修善寺大概算是最吊诡的一个例子,北条政子为了娘家权势废黜了亲儿子源赖家的将军之位并将其囚禁在修禅寺,最终以赖家在温泉入浴时被北条家暗杀为源家的悲剧拉开帷幕。走出修禅寺,步过虎溪桥再攀上一段湿滑的石板路就能看到小小的指月殿,是八百年前政子为祈求儿子冥福而建,大约也是伊豆最古的木构建筑。绕道殿左边就是赖家的墓,墓石上的字已经斑驳不清,盘旋在上空的乌鸦还在流连。
有不被喜欢的孩子,有被溺爱的孩子,有无缘的孩子,最幸运的大概是有像我这样的孩子?不过终究是要离开父母自己生活,或早或晚的事。以前种种都是可以作为借口,但心里一直无法面对的事,总要自己去面对。
上午在三岛大社站在有名的一千二百年树龄的金木犀边,就在想大约它也见证过镰仓时代的杀伐决断与儿女情长,而即便是西溪无名的桂花树下,也在见证历史与人生的慢慢改变。缪勒笔下的菩提树下又埋葬了多少希望,梅多罗和安杰利卡的名字是不是还在树上?从古到今多少情感早已湮灭得一粒尘埃不剩,而不语不感的树则继续安然地存在在这个世上。沉浸在树下时,那些故事才会变得更真实与迷人。
在享用旅馆晚餐后和家母漫步进竹林,雨已经彻底停歇,虽然远处的富士山依然埋在雨云中,但月亮已经开始在云中游移而出。像白天一样躺在竹排上看着星空,这时的我一心只想闻到桂花香。
2018年9月22日于伊豆修善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