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老宅的第一晚就做了怪梦。镜中倒影比我晚三秒眨眼,铜框雕着扭曲的人面在月光下渗出暗红锈迹,像干涸的血泪。
这座民国老宅是姑婆临终前留给我的。她遗嘱里特意用朱砂圈出第七条:阁楼穿衣镜每日戌时必须罩上黑绸**。可当我掀开积灰的绸布时,镜面竟异常光洁,仿佛有人日日擦拭。雕花镜框上的葡萄藤纹路里,卡着半片褪色的指甲。
深夜梳头时,梳齿刮过发梢的触感突然变得黏腻。镜中我的倒影仍在机械地重复梳头动作,乌木梳上缠绕的不再是青丝,而是一缕缕浸透血污的棉线。我想尖叫却发现喉咙里塞满棉花,镜中人却猛地抬头——她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左耳垂挂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翡翠坠子,眼眶里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蚕卵。
阁楼传来瓷器碎裂声。那面穿衣镜的倒影变成灵堂景象,供桌上我的黑白遗照前摆着三碗倒插筷子的夹生饭。镜框葡萄藤不知何时爬满整个墙壁,每片叶子背面都嵌着半张人脸,他们被藤蔓勒紧的嘴正随着我的呼吸频率开合。
我在镜框夹层找到姑婆的日记,她颤抖的字迹记载着镜煞的来历。七十年前,裁缝铺女儿被做成人烛封进镜中镇压凶煞,每代必须献祭一名血亲维持封印。我的翡翠耳坠突然发烫,镜面浮现无数个套叠的姑婆,她们脖颈都缠着染血的棉线,最深处那个穿红旗袍的倒影正在对我梳头。
当子时的月光斜照镜面时,所有倒影开始同步腐烂。我惊恐地发现真正被封印的一直是我自己——镜外的"姑婆"撕下褶皱的人皮,露出爬满白蛆的脸。她手中棉线穿透镜面缠住我的四肢,我终于看清所有藤蔓人脸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该换你守镜子了。"
铜镜在这一刻轰然炸裂,无数碎片扎进我的瞳孔。最后的光影里,七十年前的裁缝女儿正对着新买的西洋镜试穿旗袍,镜中映出我浑身缠满棉线的模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