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八章 大学毕业以后

8.11 一次无效的表白

接到录取消息的那天晚上，林渏独坐窗前，铺开信纸，给俞矅信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林渏写给俞矅信的第四封信（节选）

曜信：

你好！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要祝贺我，因为我考取了研究生。我是不是挺厉害的？当年我们几个人一起吃饭聊天的时候，约定毕业后一定要考研，现在我做到了，我是不是很有信用？

今天给你写信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还有就是从七月份，我就辞职不上班了，八月底我将回到木城，以后再联系，可以写到我的学校研究生部。

快一年没有联系了，你都好么？俞伯伯元旦前曾来医院看过我，他说你现在事业上发展很好，单位领导特别赏识你，你真了不起，作为老同学我特别为你骄傲，我相信以后你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我希望我自己未来也可以。这几年在医院工作，说实话收入还是不错的，但毕竟风城不是大城市，专业发展机会很少，医院制剂内容比较单一，日复一日地重复相同的工作，没有新鲜感，也没有挑战性，我怕自己一辈子就这样没有什么长进。再加上在父母身边，生活很舒适，也就懒得折腾，好几年就这样平庸地过着日子。但我还是不甘心，我希望自己多学知识，培养技能，还希望能有机会从事研究工作，我怀念实验室，也向往读了研究生，有了资质后能在实验室做研究，能为守护健康做点什么。所以我在去年报考了研究生，经过几个月的浴血奋战，终于取得了初步的战果，就是我通过了初试和复试，获得了录取资格。这几个月，我过得非常辛苦，但是我也咬牙坚持下来了，第一次战胜了自己。说到这个，我有点王婆卖瓜，不好意思，你肯定又要笑话我了。没有关系，曜信。对于未来，我有点自不量力，甚至是痴心妄想。但是至少我努力了，迈出了自己规划未来的第一步，没有沉没在琐碎平庸的日子里。

还有一件事，我说出来，可能会改变你对我的印象和评价。但是我还想告诉你，我最终没有和石仲平结婚。很意外吧？是的，所有人都意外，从大学到毕业后，四五年在一起，没有理由不结婚。连我自己也都认为理所当然应该结婚，我们也做了结婚的准备，双方父母见面，收拾房子，筹措费用，甚至大致定了结婚的时间。然而，在我的意识中，石仲平不是那个和我一起共同面对一生的人。我们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尤其毕业这几年，相处也比在学校时少了很多，彼此差距就更明显了，吵架是家常便饭，分分合合地走过了这几年，直到去年夏天，筹办结婚时大吵了一架，最后就彻底分手了。那段时间很多人来劝和，我生平第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态度，没有听任何人的话，包括他的家人。我知道我是个恶人，那段时间我的压力很大，我逃避和人见面说话，包括我的家人。我毁了婚，结束了五年的初恋，连几个要好的朋友都说我心狠。就这样。听到这里，你也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吧。你要批评我，看不起我，都是应该的。

对了，毕业好几年了，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当年在木大宿舍里，你和我辩论时，我嘴硬，非要说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恋，不应该拿已经获得的身份地位来做筹码和背书。其实，我心里并不是完全否定你的观点，你说得很有道理，这几年的磨砺，我也开始认为当年在大学里糊里糊涂地恋爱是很不理智的。现在你的事业发展得这么好，在阳城也彻底立住脚了，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了吧。阳城不像风城，阳城是发展得很好的大城市，人才也多，你周围优秀的女孩子很多吧，总有符合你的条件的。

曜信，我还有一件事，以前很多年想说都没有机会说，现在不妨壮着胆子说一次，不管你怎么看我，或者以后我去木城，你也不会再和我联系，不会再来找我的，我就厚着脸皮说出来。我一直好奇这么多年来，不知道你怎么看我？比我当老同学，关系不错的老同学？你曾说过你有过一个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已经不属于你了。我也一直好奇这个人是谁？你有没有想过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样的？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石仲平谈了几年最终还是分开了，我在平凡忙碌的生活中头悬梁锥刺股地复习考研，这些和你也有些关系，你有没有想过石仲平不是我真正喜欢的人，我心里一直偷偷喜欢的是另一个人，你能猜出这个人是谁么？虽然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了，但今天我还在这封信里，和你说一说我是怎么喜欢上那个人的。你笑话我也好，责怪我也好，我今天趁录取的好消息壮个胆，过了今天可能我一辈子也不会再说这件事了。

林渏在信中回顾了从高二到大学毕业后有关俞矅信的点点滴滴。这是她生平最厚脸皮的一次表白，也是唯一一次向别人的表白。那算是表白吧，虽然她在信里没有写她喜欢的人就是俞矅信，回顾那些喜欢的过程也一直用的是“那个人”，而不是“你”，但是她相信俞矅信一定能够看懂，能够认领那个人就是他本人，因为发生的那些事不可能有其他人来替代。

那封信叠起来是厚厚的一摞子，第二天中午林渏跑去发了邮政挂号信。她怕自己一犹豫，就再也没有勇气发出这封信，她熬到半夜写完的这封信，自己都羞得没有再看一遍就折起来藏进了包里。信寄出去的一周时间，她每天都在想俞矅信收到信会是怎么样的反应。他会佩服赞许自己考上了研究生么？他会吃惊我毁了婚，重回一个人的身份么？他能猜出来我说的喜欢的人就是他吧？他会怎么想？他会佩服我的勇敢么？会责怪我捅破了窗户纸，以后不好相处么？他也会后悔当年的错过错失么？

但是信寄了一个月后，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林渏手中，除了经过一个月来回两千多公里的奔波，白色信封已经有些脏了，边角也有了折痕，但其他什么都没有变，自己写在信封上的俞矅信的邮编、地址和姓名，都赫然地进入林渏的眼睛。这是一场徒然的长途跋涉，是一次自说自话的无效表白。林渏在刚进大学时给俞曜信写第一封信时，不能表白，那时候才上大学，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单纯，小小年纪就想恋爱的事。大四林渏给俞曜信写第二封信时，更不能表白，那时候她有男朋友，那是不道德的。现在一切都已来不及了，朝花夕拾的表白自然追赶不上时空的变迁。

俞矅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不知道林渏考了研究生，很快就要离开风城，不知道林渏曾经偷偷喜欢过他那么多年，不知道林渏并没有按他先前知道的计划披上婚纱。他已经离开了留给林渏的那个地址和单位，不知道又去了哪里。林渏也想过去俞矅信家里，看望他的父母，和他们告别，问询俞矅信的新地址。那林渏又想，这算什么呢？只是一个女同学而已，没有受到邀请，主动跑去男同学家，好像太突兀了。

算了，或许是天意。林渏想，我和他原本就没有缘分，他没有收到信，没有看到我写得乱七八糟的语句也好，永远不知道我的心思也好，好歹我也给自己留了一点点自尊，怎么说，我们都是傲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