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峰已在眼前,道路却越来越难走,三人决定弃车骑马。拓跋辛什自马车中掏出两个背囊扔给孙恩和柳轻歌,又带了一些必要的干粮,便吩咐车夫回转,三人自向飞来峰进发。
孙柳二人感觉背囊虽然很大,却异常轻便,料想其中必有玄机。好在拓跋辛什一改路上的沉闷,有意为他二人解开其中的疑惑。
风筝,又名纸鹞,纸鸢,相传为先秦墨子做作。据载,墨子在鲁山斫木为鹞,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墨子花了三年时间,制作了一只木鸟,以绳索为牵引,升空而翔,但只飞了一天就坏了。后公输盘根据墨子的理想和设计,改木为竹,使之更加轻便,做成喜鹊的样子,名为木鹊,同样以绳索为牵引,在空中飞翔达三日之久。
秦末楚汉之争,韩信围项羽于垓下,韩信派人用牛皮作鸢,上敷竹笛,迎风作向,汉军配合笛声,唱起楚歌,涣散楚军士气,从而大破楚军,逼迫霸王乌江自刎。东汉蔡伦发明造纸术后,以纸张作鸢,使之更加轻便灵活,放纸鸢遂成为坊间最喜闻乐见的传统活动。
孙恩和柳轻歌见拓跋辛什无缘无故谈起纸鸢,虽然料想与此次行动有关,却也有些不明所以。他二人小时候放过纸鸢,也曾用纸鸢传递过一些简单的信息,但是若想将一个大活人像纸鸢一样放上天空,横跨无边无际的旋鸿泽,却是万万不敢想象。
拓跋辛什叹了口气,苦笑道:“纸鸢之所以能飞上天空,关键在于绳索的牵引,放纸鸢的人通过控制绳索,配合风向,从而确保纸鸢飞而不坠。也曾有人制作过巨大的纸鸢,大到足以载人上天,人力不可能拉起这么大的纸鸢,,便以马匹牵引,却因为不能很好的控制方向,始终未能成功。但是燕凤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孙恩也被这奇思妙想所打动,忍不住道:“莫非他认为不用绳索也可以放纸鸢?”
柳轻歌沉思半晌,道:“我曾听来自罗马的化外人士讲过,我们所处的空气和水一样,都是有浮力的,只是浮力大小不同而已。水之所能载舟,是因为木材较轻,同样大小的木材和水,木材一定比水要轻上许多,所以才能入水不沉。如果把木材挖空,做成舟船的形状,只要上船的人加起来的重量小于舟船所排开的水的重量,便能浮而不沉,水上通行。”
孙恩听他这么一讲,顿时大悟,道:“所以不单单是木材,别的东西也可以。我们经常看到很重的水缸也能在水中漂浮,想必就是这个道理。”
柳轻歌点点头,拓跋辛什道:“柳少侠果然见多识广,难怪燕凤一直对你推崇有加。”
柳轻歌道:“这倒也并不稀奇,造船的船工大部分想必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明言罢了。不过空气和水却是不能同日而语,我到现在也搞不明白燕凤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拓跋辛什笑道:“说来也简单。正如你所言,空气也是有浮力的,我们放纸鸢便是通过绳索控制纸鸢的方向,借助风力使纸鸢慢慢升空。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让足够大的纸鸢从高处落下,人附着于纸鸢之上,恰如其分的控制纸鸢与风力的方向,便能像放纸鸢一样,使之飞而不坠。”
孙恩顿时大惊失色,惶然道:“莫非,你是说让我们拿个大纸鸢直接从飞来峰上跳下来?这,这也太不可思议。”
拓跋辛什道:“只怕正是如此。”
看向柳轻歌,后者闭口不言。许久方道:“这倒的确是一个很冒险的办法。只是,寻常的纸鸢根本无法承载一个人的重量,如果在空中出现断折或者破损,只怕再高明的武功也无能为力。”
拓跋辛什道:“燕凤也早想到此节,你们背囊中便是特制的纸鸢,乃是以生牛皮反复搓揉,而后经陈年老醋炮制,牛皮都是五年以上的老牛皮,最后经苗疆特产的桐油炮制三个月,取出晾干,如此反复五次才算完成。轻薄柔软,坚韧异常,寻常刀剑根本不能伤其半分;纸鸢的骨架也是原产于昆仑山中的秘金所铸,较之一般铁器更加坚固,却异常轻便,燕凤穷尽其力,也仅仅搜寻了很少的一部分,仅够两副纸鸢所用。”
孙恩道:“我曾听闻昔日诸葛武侯南伐孟获,苗人以藤为甲,善能防箭,刀砍枪刺不入,遇水不沉,战场之上所向无敌。后武侯以火攻之,盘蛇谷大破滕甲军。听起来,这纸鸢与南蛮藤甲倒有几多相似。”
拓跋辛什笑道:“正是,纸鸢若想载人上天,正如舟船浮水一样,必须越轻便牢固越好。”
柳轻歌微笑道:“这纸鸢想必是燕凤的得意之作,不知道可曾取名字?”
“御风翼!”
有了刺激和期待,行程便快了许多。
不多时,已到飞来峰下,旋鸿池旁。
飞来峰,正如其名,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峰,仿佛天外飞来一般,在偌大的旋鸿池便,显得格外突兀。山高两百余丈,周遭被白雪覆盖,抬眼望去,正如一个巨大的雪人,顶天立地。
四周鸟兽绝迹,上山之路无处寻觅。柳轻歌自幼在冰天雪地苦练轻功,飞来峰这样的山峰也不知道攀爬过多少此,当下不在犹豫,飞身直往山顶掠去;孙恩不甘示弱,倒像是有意较量一般,紧随柳轻歌而去。拓跋辛什眼见他二人存心较技,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背囊中取出探爪,向上掷出十丈有余,攀索而上,倒也并不比前面两人慢上多少。
远远望去,一蓝两灰三道人影,在白皑皑的绝壁激射而上,瞬间已达山顶。
山顶光滑平整,宛如开天巨斧将之拦腰斩断。两株松树孤零零的矗立峰顶之颠,大半个身子探出绝壁之外,却丝毫不影响它们的伟岸挺拔,让人不由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生命力的顽强坚韧。
柳轻歌当先打开背囊,取出御风翼,果然如拓跋辛什所言,入手轻便至极。展开之后,整个翼面呈三角形状态,两翼足有十尺之多,翼面下面便是秘金所制的龙骨、三脚架,同样以秘金链相连。三脚架与翼面成垂直状态,升空之后,双手紧握三脚架,双腿垂直并拢,整个身体与翼面成平行状态,通过控制三脚架掌握御风翼的上下和前进方向。
柳轻歌钻进御风翼下面,按照拓跋辛什的指示,抬起御风翼快跑两步,只感觉迎风之时,便有飘飘欲飞的感觉。当下心中大喜,反复试了几次,已能在小小的平台收放自如。孙恩如法炮制,很快也掌握了操作技巧。他素来对谢道韫有意,偏偏谢道韫对柳轻歌青睐有加,他便有意无意将柳轻歌当做潜在对手,事事不肯落后。这才柳轻歌以身犯险,他自然不肯落了下风。
这两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加上胆大心细,救人心切,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均表示已无大碍,便将出发。
拓跋辛什欲言又止,却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二人肩膀。
孙恩看向柳轻歌,沉声道:“咱们山河车一战,未分胜负,只希望你莫要死了,咱们改日再战。”
柳轻歌自然明白他言语中的关切之意,微笑道:“打架我自然是甘拜下风,喝酒的话我一定奉陪。”
孙恩定定的看着他,忽然轻轻一笑,道:“好,就喝酒!”
他一向不苟言笑,这一笑,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也算是彻底交了柳轻歌这个朋友。
男人的友情很奇怪,可以为了一个女人生死相搏,也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肝胆相照。
既然要共同面对生死,为什么我们不能携酒同行?
所有的爱,所有的恨,所有的情,所有的仇,一切尽在不言中。
拓跋辛什握住两人的手,朗声道:“喝酒的话,怎么能少了我?”
三人相顾无言。
孙恩当先起步,暗中提气,猛然自崖边跃出,巨大的御风翼箭一般斜滑而下,凌空抖了两抖,再度斜窜而上,两个起落之后,终于稳住身形,直往湖心滑去。
柳轻歌紧随其后。
两只巨大的飞鸟一前一后,直飞向无边的大海,终于变成两个黑点,消失不见。
拓跋辛什凝视着远方,久久未曾动弹。
宛若一尊千年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