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繁华都市某个医院的急救病房里,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后终于睁开了那双暗淡无神的眼。
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张模糊而陌生的妇女的面孔,正从开水瓶里倒着热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吹着气。老人用微弱的目光横扫着病房,似乎在用力地寻找着什么,一种失望的神情立即爬上了她那张枯黄干瘦的脸。
妇女微笑着把水喂向她泛白而干涸的嘴唇,老人有些无奈地闭着眼贪婪地吮吸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胃和心一样有种被掏空的感觉,饥饿随之向她袭来。
妇女告知自己是她的儿子请来照顾她的,说她已经昏迷四天了,谢天谢地终于苏醒了。老人还在期望着妇女再说些什么,只见她查看了下床头的氧气和吊着的点滴管,说出去弄点热稀饭来,转身便离开了病房。
此刻正是凌晨四五点的光景,天微亮,一切都还沉浸在冗长的梦境中。苍白而安静的病房里, 点滴的嘀哒声覆盖着老人微弱的心跳。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昏迷了,从老家的小医院转到大医院,又从大医院转到外省这家更大的医院。一年半载的时间里,几番辗转几番颠簸几番折腾,几欲接近死神却又一次次与之擦肩。
自己身体所遭受的罪,给两个儿子所增添的麻烦,她更希望永远地昏睡下去不再醒来。或许这一天也不久了,她望着天花板口中自言自语地呢喃着。
老伴的身影浮现在了眼前,他已离她远去多年,只留下一座山头和一间瓦屋做她的陪伴。还有一群总是围着她叽叽叫唤的鸡仔,每天早晚都会等着她手中的木瓢给它们抛洒谷子,然后欢快地啄食,当然它们也会下更多的蛋来作以回报。
而那条老远就会冲她摇尾巴的大黑狗,白天屋里园外的与她形影不离,晚上又像个忠实的门卫守候着她和那间被风雨洗礼得略显陈旧的瓦屋。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孤单, 她差点忘了自己是有儿孙的。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全家团聚了,她几乎有些记不清老二家小孙子的模样了,还有老大家她从小带大的大孙女,多久没听她叫过奶奶了。
儿子们都住在大城市里,偶尔过年过节匆忙的来回,能给他们亲手做一顿饭都显得多么地奢侈。是啊他们都很忙,作为母亲她又怎能去责怪埋怨呢,毕竟他们都是有着孝顺之心的。
老大自离异后又取了个像妖精似的小媳妇,成天像捧着个宝贝一样,牵就得让她简直看不下去。
而老二成天在外谈生意一天难得碰上面,媳妇除了接送小孩就是泡在麻将馆,一天难得说上一句话。
在两个儿子的家里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累赘一样无处安放,于是两处都住不多久并折返回她亲切的小山窝。
后来因糖尿病引发多种病发症导致昏厥,幸好被邻居发现,于是医院又成了她逃不出的樊笼。
而照顾她的只是一个又一个不熟识的护工,儿子们都忙着生意无暇来探望她,媳妇们根本没踏过医院的门,连她最疼爱的大孙女也忘了她这个奶奶。
病痛折磨着她的身体,而这种亲情的淡漠却摧残着她的心志。针筒、药水、手术都不及的痛楚与麻木,这种苟延残喘的独孤感让她越发感觉到了生命的无望。
她又怎能去责怪儿子孙儿们,他们的安好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她只想在这弥留之际,能再好好的看他们一眼,也就够了。
当妇女端着稀饭赶回病房,只见老人静静地躺在那里,眼角溢出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