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离乡
河北路的春寒比京师厉害,棣州城门前仍旧有不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旅人。寻常农夫此时已经下了集市,催着驴骡往家里赶。只有失了田土又顾忌王法的穷汉才会聚在城门前寻些活计,或者引路,或者挑担,或者只卖一日气力,混个一餐饱。
陆阿四混在人群里,只盯着城门往来的人流,并不去招揽活计。
握了握怀里的干粮,陆阿四咽了口唾沫,寻思先不着急吃。若是吃的早了,今日又没寻到刘二谷,便得回家去。想想老母亲和嫂嫂失望的神色,他的愧疚转化为了恼怒,肚子虽然饿着,但还忍得住。
倏地,他窜了出去。
陆阿四冲到几个游手面前,冲着左首面色白净的一个青年喊道:“刘二谷,俺二哥在哪里?”
“小杂毛,哪里冒出的野狗。”那青年整日浑赖,并不怯陆阿四,“你二哥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俺是田家村的陆阿四,不是野狗。俺问你,俺二哥呐?”
“我道是哪个杂毛!田家村的陆二锤算个啥?滚一边去找亲戚。”刘二谷正要警告陆阿四别挡道,却不防两颗大拳头左右夹击,先后打了个结实,脑袋像是碎了八瓣一般疼,耳朵里什么也听不清,只看得几个相熟的泼皮与那傻小子厮打起来,自己确是晕晕乎乎的下盘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方圆百里的名号毁了。
刘二谷久违的羞愧之情浮现出来,当即决定装昏,这是他当泼皮混衙门的绝技之一。
陆阿四惹了几个人,仗着偷袭得手打倒一个,却不是老泼皮们的对手。很快便添了几处伤,转身就跑。
那为首的泼皮乔三却没打算放过他,只听他吩咐道:“今天得将这杂毛锻炼踏实,否则今后城里便立不住。”
几个泼皮回望一眼装昏的刘二谷,心知乔三说的是正理,城门前这许多穷汉,若是不能立威,半日就能成为全城泼皮的笑柄,说不定明日连半掩门的都瞧不起。
当即纷纷应声,向乔三赌咒发誓,要让陆阿四尝遍百般手段,少一样不是妈生的。
乔三听得烦了,说道:“歇好了没有?好了就且先去追。”
几人得令纷纷去追陆阿四,乔三缀在最后。陆阿四跑了一阵,本想歇歇脚,吃口干粮,再换条路回去找刘二谷打问二哥下落。结果回望一眼,却见几个杀才竟追了上来,连忙向河边跑去。
棣州乃是黄河入海途中一处极好的水陆码头,虎翼军第三军演习训练也多有在棣州驻泊,那里人流极广,店家也多,寻出热闹所在,自可以躲藏,实在背时,还可以跳河逃走。
陆阿四对自己的水性很有自信。
几个泼皮打架骂人,装死敲诈是本职工作,跑步游泳还真不是他们擅长的,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在本职工作上投入时间越多,在其他方面投入越少。
几个人追到棣州码头附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连骂几句都懒得骂,也不再说什么“别跑,逮住你让你尝尝爷爷手段”之类鼓舞对方士气的话。
陆阿四也是强弩之末,怀里的干粮越发诱人起来。但后面的泼皮不停,他不敢真个用饭。至于说边跑边吃,那得浪费多少粮食?让灶君谷神知道,要挨打挨饿的。
终于看到了人多的地方,陆阿四心里一松,腿上便渐渐乏力,只硬拖着两条腿往那人多处钻。
“报名的往左,看热闹的往右。”里面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阿四本想往右,但浑身乏力,被左右两个民夫挤到了左侧。
他实在是饿了,借着站定的机会,四顾一番没见到几个泼皮,便将怀里的干粮掏出来,就着唾沫生啃。旁边的民夫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也不在意。
他正吃着,忽地闻道一股面香,然后便是前后左右传来了咽唾沫的声音。他跟着左右民夫伸长脖子瞧去,竟是在前面有一大排蒸屉被抬了出来,还有海碗,还有掀开锅盖就腾腾热气直冒的大锅子。
应该是面汤吧,肯定是面汤。这么想着陆阿四立刻把啃了几口的干粮收了起来,有些气恼自己刚才犯傻。
他正满心欢喜的跟着几个民夫排队,准备去领炊饼和面汤,却猛地被一脚踹飞。
那乔三带着几个泼皮找了过来。
他还没回过神,又挨了几下拳脚,便被死狗一样拖着往外走。
“放肆!”
远处一声尖细的娇喝,吓得拖着陆阿四的泼皮手一松,陆阿四赶紧连滚带爬逃脱出来,向那声音奔去。转眼便看到一个身着一丈青的俏丽男子坐在那里,横眉冷目。双腿突然又沉重起来。他见这身服色,想起了一个月前见过的京师官爷,连忙大礼下拜,叩首说道:“小的陆阿四,叩谢官爷救命之恩,叩谢官爷救命之恩。”
“且一旁去。”那俏丽男子嫌弃陆阿四衣着寒酸,面貌也粗鲁,便出言吩咐道。
“是,谢京师大官爷。”陆阿四惊魂未定的说道。
“哦,你怎么知道咱家是京师来的?”俏丽男子问完,也不待陆阿四回话,看向身边的一个戎装甲士吩咐道,“几个捣乱的先打一顿杀威棒,再提过来问话。”
“是。”
“用力打。”
“是。”
“多谢京师大官爷做主,多谢京师大官爷做主。”
“好了,说说吧,你怎么知道,咱家是京师来的?”
“小的前月见过一位京师官爷,服色和大官爷一样。俺将天上掉下来的石头还给了官爷,京师官爷还给了赏。”
“哦?你找到的陨石?”
“允石?没见过。只是有几块天上掉下的石头。俺恰好拾了,交给京师官爷。”
“嗯,你肯应募河工,倒是一桩好事。相公们都说这次陨石就是要仔细修河的兆头呢。你既拾了陨石,又赶来应募修河,也算是一段缘法。好,好得很。”
“呵呵,京师大官爷说的对。”完全莫名其妙的陆阿四只好用起了大哥的教导。
“咱家也不能生受了你这声大老爷,否则传出去不太好。”那宦者原本肃穆的面容此时倒诡异的笑了起来。
此前奉命去打杀威棒的那军士已经提带几个泼皮过来,几人脸上一片痛苦之色,腿脚好像也不利索。
那军士到宦者身前复命,只说道:“禀过高班,已着实用力打过。俱都悔过了。”
宦者听了并不见高兴,而是冷着脸道:“既然悔过了,那就是着实有错。再打一番便放还州县处置。擅闯河监营地,倒是有日子没放过斩监候了。”
几个泼皮听了,包括乔三都暗叫倒霉。这河监乃是宣庙时外派出京监督治河的宦官简称。他们的荣辱安危只取决于治河成绩,而且厚今薄古。任是曾有泼天的功劳,一朝决堤也是斩立决的下场,所以历任河监都是往好里说果决勇毅,往坏里说心狠手辣之辈。擅闯河监营地,被斩监候的也不是一个两个,虽然宪庙以来,宰相权重,往往并不会真个勾决,但时至今日,国用日艰,庸官滑吏不能不别出心裁,一个斩监候折腾个倾家荡产还是比较容易的。
拼着再交一遍钱,哦不,再挨一遍打,也不能真放个斩监候——一个泼皮谁会倾家荡产去救?
正这般想着,却听那宦者缓缓说道:“这次便要用心打。”
戎装军士没有抬头,立刻应道:“是。”
泼皮里嘴上最是来得的一个跳起来喊道:“怎地要实打,已经给过……”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却是被手快的乔三给捂住了。
“要咱家替你办差吗?”宦者笑着问向军士。
刚刚抬头觑向宦者的军士连忙否认,应差而去。
宦者也不在意,只是继续看着工部水部司与都水监的人在那里誊录名册,县里派来的钱粮师爷和两个胥吏在一旁监督炊饼、面汤的发放并造账册。
一切都井然有序。
小半个时辰左右,先前的军士拖了两个遍体鳞伤的人回来,面目全非,已然认不出乔三还是余四或者王五。
“禀过高班,有两个受不住棍棒,跳了河,小的等无用,没有寻回。”
“罢了,他们也罪不至死。”宦者轻笑着说了句。
地上两个伤者抖了抖,连呻吟都停住了。
“烦请县里的贺先生来做个见证。将手尾一并结了。”宦者转向跪在一旁的陆阿四问道,“小崽子,你觉得可好?”
“但凭京师大官爷做主。”陆阿四也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实在怕了,只好说这么一句。
“那便如此了,你来将事情始末讲个明白,便去报名造册,领了炊饼面汤做河工。”
“是嘞。俺这就讲。”
待那贺师爷过来,已知事情经过,这见证不过是个虚应,他不可能去抢刑名夫子的活计,只是笔头几转,略作呈录,算是一个了局,不会真个交到县衙去。
陆阿四却不明就里,只是实话实说,讲那刘二谷骗了他二哥去赌档,坑害许多钱财,他二哥鬼迷心窍偷了家里置新衣的钱,一去不还,让母亲和嫂嫂流泪。他气不过便来城里寻刘二谷。
其后与刘二谷、乔三等人对骂、打架也说的详细,那贺师爷养气功夫极好,心里虽然不耐烦,但却没有出言催促,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陆阿四絮絮叨叨。
“嗯,那刘二谷着实该打。”那宦者却听烦了,打断了陆阿四,“有劳贺先生了。”
“不敢,不敢。”贺师爷连忙谦虚,随后便就告罪离开。
“行了,既然钱丢了。再挣就是了。这河工也是好伙计,你用心办,几件衣裳很容易。”
“小的多谢京师大官爷大恩。”陆阿四又叩首道,“多谢大官爷大恩。”
他也只会这么一句,那宦者听起来觉得无趣。
不料陆阿四又道:“不知大官爷能不能贷俺些工钱,俺送到娘亲手里,免得她和大哥担心。”
“你倒是个孝顺的小崽子。”宦者笑了笑,“不过今次主持治河的乃是有名的公道君子张工部。咱家要是这就拿河款给你,吃饭的家伙可就保不住啦。”
“俺不要了,俺不要了。小的罪过,小的罪过。”陆阿四听说会让恩公掉脑袋,连忙后悔道。
“人说百行孝为先,孝顺父母如何是罪过。你又不犯王法,只是贷借。河款不能贷,但是咱家的体己可以贷给你。”
“多谢大官爷大恩。多谢大官爷大恩。”
“拿着吧,记得早去早回。”
“是。”
“先去报名造册,领炊饼和面汤吧。”
“多谢大官爷大恩,多谢大官爷大恩。”
“你这说的咱家耳朵都生茧子了。下次换一句。”
“是。是。”陆阿四搜肠刮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一句看戏时听得唱词,便运足气说道,“大官爷公侯万代,福寿绵长。”
陆阿四踏着昏暗的月光回到了村子里,怀里的旧干粮和新炊饼让他无比踏实。
老旧的院门吱吱嘎嘎的响着,哪怕陆阿四竭力放轻动作也无济于事。
“谁?”
“俺。”
“咋?”
“尿。”
彼此的声音一停。
不一会披上衣裳的陆大哥便穿着一只鞋出了房门,警惕的看向院门处。
“哥,是俺。”
“你个混球,咋又瞎跑了。庄稼不顾了,去哪里浑赖?敢学你二哥,我打断你腿。”
“别,别打。”陆阿四小声道,生怕吵醒母亲,“哥,俺去城里寻二哥来。”
“寻到了?”陆大哥果然停下了手。
“没有,不过打了刘二谷那混球。”
“打打打,就知道打。不要惹来官司。”陆大哥说完警惕的看了看院外,听着没有动静才放心。
“没有官司。哥,乔三、刘二谷几个都被京师大官爷收拾了。打的哭爹叫娘,浑不似平日里吹嘘那般好汉,好似娃娃一般。”
“哪里来个京师大官爷?”陆大哥奇怪道,“又有石头掉下来了?”
“这次却不是。”陆阿四说道,“那个大官爷也姓陆。想那刘二谷敢骂陆家人不中用,大官爷自然要收拾他们。”
“那乔三也骂了?”陆大哥皱眉问道。
“这却没听到。”陆阿四有些懵懂,“说不定乔三他们偷偷骂过,却被大官爷知道了。”
“邪门,骂人便要打杀,哪里有人会做泼皮。你务要小心,莫惹他生气嘞。”
“哪个会惹他。大官爷带俺去发财,去修河,等俺修河回来,家里人人都有新衣裳。”
“修河?谁让你修河的!”陆大哥说着话头皮已经发麻,“你不能去修河。”
“咋不能嘛。还能吃炊饼……”
“俺说不能就是不能。”
“可俺已经画押了。”陆阿四说道,“大官爷看着的,方才还讲莫惹他生气。”
“哎,命。都是命。”陆大哥颓丧的坐在地上。
“哥,你别担心。俺会小心的,保证活蹦乱跳的回来。”陆阿四也在一旁坐下安慰道。
想了想,他又说道:“爹的事不能怨哥。俺都知道。就是娘那里,哥可别说俺去修河。”
“你还知道有娘。爹当年修河没了,娘身体就差的很,你差点也没了。你个混球。”陆大哥说着来气,又打了陆阿四一巴掌。
“还打。哥,俺肯定全须全尾的回来。”陆阿四说完保证,将陆河监给的钱交到了陆大哥手里,“这是大官爷贷给的河工钱,哥哥收着,给娘和嫂嫂添几身新衣裳。”
“你这混球……”陆大哥要还给陆阿四,却被弟弟硬推了回来。
陆阿四说道:“哥,你拿着俺就不心事家里,安心做工,早点回来。过年的时候,穿着新衣裳去看看三姐,别让她在马家吃亏。”
“俺欠三姐的啊。”陆大哥叹口气道。
“都是自家姐妹,讲啥欠啊。”陆阿四起身拍了拍土,“哥。俺看看娘,连夜就走。若娘问了,便说俺去城里商行做学徒了。或者编个别的由头,别让娘担心。”
“哪里这么急,吃些东西,待天亮再走。”
“娘睡得少,天亮就不好走了。”陆阿四笑笑,慢慢走到母亲的房外,看了一会。
陆阿四慢慢跪倒,郑重的向房门磕了头,回身迎着月光踏上了离家的旅途。
大运河沟通江、河,转运百货,其中几处要紧的水陆码头如镇江、南京应天府等地车船辐辏,人流如织,好似淌着金沙银馃一般。太祖立朝以来,东南便是繁华胜地,扬一益二之说流传甚广。及至高庙时革弊兴利,海贸大兴,杭、苏、明三地很快超过扬州,此后有名的富豪皆出自东南,归于汴京。数百年沧海桑田,转瞬即过,于今世而言,东南有名的豪富之家便是董、沈、卢、潘四家,早年还有一个唐家,合称“东南五家”。只是唐家宣庙时中落,已迁出了杭州,明州与苏州乃至秀州的产业也典卖殆尽,这名号也改作“东南四家”。董家是杭州人,沈家是苏州人,卢家在杭、明乃至海外都有产业,潘家则主要在苏州和秀州经营。他们涉猎各行,置产兴业,又能不吃独食,多与乡贤、官绅眷属联财合本,一同生发,各自好生兴旺。
那唐家本也是体面官绅,自高庙时便是东南商行翘楚,只是宣庙时行差踏错,落了个伤筋动骨,只得躲到江宁去蛰伏。三代家主都是谨小慎微,堪堪守成之辈,于祖宗荣光亦不羡慕。只在十年前出过一个进士,却放任岭南时客死异乡。道路传言很有几分蹊跷,而江宁唐家却未追究,只是本分做了丧事就罢。几个叔伯兄弟着急分润家产去填饥荒,却被那进士娘子狠一顿教训,讨了很大没趣。
同辈兄弟此后的确往来不多,好在于族产上那娘子处事公平,大家便只形同陌路,总是没有反目成仇。
这日春风细裁江柳,花鹊娇啼晴空。江边码头上送行的人却稀稀落落,并不热闹。
唐家几个族老碍着情面带得家眷来送行。却也与那进士娘子无甚话可讲,只是扮聋做哑,枯等那船启程。
进士娘子也不自讨没趣,礼数尽到便招呼几位族老回家,至于对方怎么做,她也没有心情顾念。有个年纪稍轻的族人,有些羞涩的挑起话头问道:“嫂嫂此去行程不定,家中若有大事,如何处置才好?”
“自有族老处断。”进士娘子于此男子不假辞色,不过话说的漂亮,几个族老精神猛涨。
“可是公产里钱钞已被提调一空,若有个缓急……”
“自有族老处断。公产里的米面粮油我与诸老都是点算过的,家里虽说人口繁滋,但吃用一年半载总是无虞。倘若真有什么急事,便全听族老处断,该典卖便典卖,家什、技巧、房产乃至田产,某绝不置喙,悉听尊便。”
“这却,这却是周全了。”男子想要分辨什么,可瞧着几个族老精神大涨,也不愿意费那口舌讲说。
“镇之所言也是道理,宝章娘子多留下些银钱,家中子弟宽裕些,哪里还要做那典卖产业的不肖事。”一个来了精神的族老趁机说道。
“七叔公这话早说还好,只是既然族中已成公议,未亡人也不好逾矩。总不能愧对唐家列祖列宗,让夫君于九泉之下难堪。”那进士娘子分寸不让,“烟禁既驰,这大富贵若搏不到,什么雄心便也休提。江宁消息本来就不爽利,京畿不知多少豺狼虎豹已经扑了过去。今次若不备足本钱,便是虚耗光阴罢了。”
“这话却是道理。”另一个族老说道。
“三叔公讲的是。”先前问话的唐汝璧说道。
进士娘子也随即说道:“当年三叔公肯为夫君捐院贡生,夫君极是感激。人说‘投桃报李’,今次去京师一搏,若是败了,自然万事休提,若是成了,这却是唐家应得富贵。族中子弟,只要肯上进,便当捐了院贡生去下场搏个出身。重振门楣,终究是靠唐家各房兄弟子侄,未亡人也得靠儿子才好得个诰命。”
“宝章家的谦虚了。”
“宝章家的说的好。”
几个族老听说要给族中子弟捐院贡生都很支持,这么当众讲明,又与此前私下许诺不同。想来是要做实的,否则徒然得罪一族老少。因此对那七叔公的话便也就当做耳旁风,没人应援。
几个族老真是了却心事,又想到即将送走这母夜叉、河东狮,心里不由得畅快起来,便是路边的野狗也让他们动了恻隐之心,打算回去养两天再宰掉。
船夫准备妥当,工师望清风向,又合了时辰,便来请那进士娘子登船。
唐家两边都心头一松,面上却有三分不舍。那进士娘子皱眉拉了拉身边四尺高的儿子,说道:“杰英,给叔公们磕头作别吧。”
“是,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