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渐歇时,檐外已透出暖融融的日光。谢昀替沈微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木匣,递到她面前:“北境粗陋,没什么好物件,这个你且收着。”
沈微婉打开木匣,见里面卧着支玉簪,玉色不算通透,却雕着两朵并蒂海棠,花瓣边缘还留着些未磨平的细痕,显然是亲手刻的。她指尖抚过那些浅浅的刻痕,忽然想起去年他说要学木工,她还笑他舞剑的手哪能拿刻刀。
“路上歇脚时,见老木匠刻簪子,便学了几日。”谢昀见她眼尾泛红,忙解释,“刻得不好,等过些日子……”
“很好。”沈微婉打断他,抬手将玉簪簪在发间,铜镜里映出两人的影子,她忽然笑了,“比去年苏州玉雕坊的那支还好。”
谢昀望着镜中她鬓边的海棠簪,喉间动了动。他本想说,被困雁门关时,夜里守在烽火台,就着残烛刻这簪子,刻坏了三支木坯才成了这一支。可此刻看她眉眼间的笑意,倒觉得那些苦楚都成了值得的注脚。
午后青禾来报,说后院的菜畦里冒出了新绿,连前几日冻蔫的兰草都直了腰。沈微婉拉着谢昀往后院去,路过那架断过弦的琴时,见他顺手将琴抱在怀里。
“你要学弹琴?”她挑眉看他。
“学来和你唱和。”谢昀低头,鼻尖蹭过她发顶,“省得你总说没人应你。”
菜畦边的竹篱笆上,不知何时爬了些嫩藤,沈微婉蹲下身拨弄那些新苗,谢昀便在一旁替她拢着被风吹起的裙摆。远处传来厨下的动静,青禾正和厨娘说着要炖鸽子汤,说谢公子定是瘦了。
“对了,”沈微婉忽然想起什么,“前几日门房说,你托人从北境捎了些花籽?”
“是关外的野蔷薇籽。”谢昀道,“那边的蔷薇耐冻,开起来能爬满半面墙。等秋天种下,明年这个时候,廊下该爬满花了。”
他说着,伸手折了根刚抽芽的柳条,在手里转了转:“到时候我搬把躺椅坐在花下,听你弹琴。”
沈微婉望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那些等过的寒夜、断过的琴弦、未开的花,都成了此刻的铺垫。风里带着泥土的湿意,她听见远处有燕鸣掠过,抬头时,见两只燕子正绕着檐角飞,像是在寻旧巢。
“那我得先把琴练熟些。”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省得明年你听着又说我慢。”
谢昀笑着牵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很。两人慢慢往回走,影子被日头拉得很长,交叠在刚冒绿的菜畦边。廊下的海棠花还在落,落在他们发间、肩头,像春神终于撒下的、迟来的贺礼。
青禾站在廊下看着,悄悄把刚温好的茶又放回炉上——看来,这壶茶是要等更晚些才能喝上了。毕竟这迟来的春天,总该多留些时间,给久别重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