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路,不过十里长,
百载过,只余千里城,
天地间,谁识万人坟。
是阒寂的令人心寒的夜。
小七对这里,永远不会有熟悉的感觉。压抑的气氛,令人喘不过气来。这里,是所有戍边将士最后的归宿。谁又知道这万人枯骨之地,埋葬多少英雄魂,无名泪?
小七不愿来此,可更不敢忤逆那位爷。
戍守在边关的将士,都以上阵斩杀蛮族为傲。每杀一人,就会在自己兵器绑上一根黑绳,攒够十人就用蓝绳,而百人则可以用耀眼的红绳。
可千人呢?
没有人说过斩杀千人可以用什么绳子。
但今天酒馆的那位客人,长刀刀鞘上分明绑满了红绳,红的那么刺眼,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
“超过十条了吧。”老板颤巍巍的说着。
“肯定超过十条了。”伙计小七端盘子的手也有些抖。
小七把酒菜摆在桌上,想要迅速离开,但却被那人从喊住。
“你把这壶酒,送到万坟岗的那几处新坟。”那人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手指敲打着酒杯。月影倒映在酒杯中,随着击打节奏模糊而清晰,清晰而模糊,是那人用手指,破碎了月光。
可走在路上小七已经来不及抱怨。因为有几把正真真切切的架在自己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冷酷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我是受一位客官要求来这里送酒的。”小七颤抖着双手举起酒壶。
“放开他吧。”从小七身后走出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人。
“城主大人。”几人纷纷收刀行礼。
这次小七是彻底吓得跪下。这些年,可不止一户人家,因为这通敌的罪名,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城主办案,不讲证据,向来是疑罪从有。今天万一城主觉得自己深夜鬼鬼祟祟……
不料这位一向杀伐果断城主却是摆摆手,“放他走吧,他确实是来送酒的。”说完,伸手从小七怀中拿过酒壶。
小七连滚带爬的跑回酒馆,还不忘看看手中的一锭银子,城主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小七心想。等他跑回酒馆时,那客人已经不在,而桌上也是留有一锭银子。
夏天的夜,依旧是冷。
万人坟外。
“城主,那几具尸体怎么办?”
“不用看了,这种奇怪的伤口,也就只有那人的刀才能如此。”
“那接下来如何,是追查凶手吗?”
“不用,”城主摇头,指指酒壶说,“没看见那小子这次都没有自己来送酒吗?交给他就好了我们不用管。那小子就是这样,只喜欢一个人默默的做,像只刺猬一样啊。”
一旁卫士默不作声。他没有说出的话是——城主,其实你也是这样的人。
老人一边随意的拨弄着火炉旁的碳渣,一边注视着一旁刻漏。最后一滴水珠从小孔中流出,跳入地上木桶中,算一下时间已是子时。
被城主称为刺猬的这人此时正站这家铁匠铺门口。
“我就知道你会来。”老人沙哑声音响起。
“他又回来了,我知道他是要来这里找你,可他越界了,他本不该杀那些人。”那人走进屋内,直勾勾盯着老人,“而这一切你也有责任。”
“剑生,你是怨我当初不把那柄刀给你吗?那是因为我还不想让你死。”老人声音变得严厉,“你以为你能杀他,错,大错特错。城主的天道明道和你手中的鬼刀阎令根本不是那把妖刀的对手,我把刀给你,他为证刀就一定会向你出手。”
说完这些话,老人猛烈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在我眼中,你依旧不过是哪个勉强挥的动刀,就要冲上战场的小男孩罢了。你本来有希望赢他的,上好的璞玉,可惜被你自己毁掉。”
被称为剑生的人不接话,只是静静看着老人手边那把刀。
“新作品,原来他又要来毁刀。为了证明自己的刀是天底下最好的,就不断找新出炉的刀比试,证刀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江湖之人如刀,初时锐不可当,可当你一次次出刀,就算是你的那把阎令,终也会钝的。你现在一次次杀敌,不过是在透支你的天赋罢了,终归有一天你的心会累,拔刀会慢。”老人拿起手边长刀,轻轻抚摸刀刃,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你这身体还能撑多久,明明只有二十岁,可积攒的伤比谁都多,你才是那个死的比谁都快的人。这就是你比不过他的原因。我倒想问你,杀蛮族真的那么重要吗?”
剑生拨弄刀鞘上的红绳,以一种坚定的,前所未有的坚定的语气说“当然有,世间英雄事,唯有斩下铁汉王的头。”
两人就这样自说自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黑夜中,月光和烛光交相辉映,可一个点不亮屋内,一个照不清夜空。
“老头和你讲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讲讲这把妖刀的来历。”门外黑影晃动,大步走来。
两人一惊——剑鬼。
“老头,两年了,你手艺有进步吗?”剑鬼笔直走向老者,毫不在意一旁的剑生。血水不停从他长袍下滴落,地面上印出一道道清洗血脚印。血当然不是剑鬼的,没有人能留着么多血还活着。剑鬼又杀人了,就再刚刚,而且速度极快,以至于来到此处后黑袍上的血迹经仍未流净。
“剑鬼。”剑生拔刀。
五步距离,剑圣自信没人能躲得开他的刀。
剑鬼一笑,露出白的吓人的牙齿,“怎么,比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