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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身份政治》
21 世纪第二个十年的显著特征之一是,塑造全球政治的新动态力量是民族主义或宗教性的政党和从政者 —— 这是身份政治的两张面孔 —— 不再是在 20 世纪政治中突出的基于阶级的左翼政党。
在印度尼西亚,雅加达特区信奉基督教的区长钟万学( Basuki Tjahaja Purnama [ Ahok ])颇得人心,遭到日益张扬的伊斯兰主义团体的攻击,说他亵渎真主,结果在连任竞选中以微弱劣势落败,随后被判入狱。政治化宗教还不止伊斯兰教这一种。莫迪总理的印度人民党( Bharatiya Janata Party )显然是建立于一种印度教对印度民族身份的理解之上的。
相比之下,在世界各地,以阶级为基础的老左翼一直在衰落。东欧和苏联的共产主义政权在 1989 年至 1991 年间相继结束统治。塑造战后两代西欧政治的主导力量之一社会民主正处于颓势。
正如经济学家托马斯 · 皮卡蒂( Thomas Piketty )所示,自 1980 年以来,世界各地国家内部的不平等大幅增长,与经济学家西蒙 · 库兹涅茨( Simon Kuznets )长期被接受的理论相反,富裕国家内部的收入差距一直在拉大而不是缩小。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研究显示,中产阶级在空心化, 2000 年至 2014 年间,收入相当于中位数 50% 至 150% 的人,在总人口中的占比从 58% 降到了 47% 。在减少的这些人中,只有 0.25% 的家庭进入了收入更高的层级,有惊人的 3.25% 落到了收入阶梯的更低层。这种不平等因 2008 年金融危机而加剧,金融业的阴谋和政策选择制造了资产泡沫,泡沫破裂后,数百万普通美国人和全世界无数人的工作与积蓄毁于一旦。
左翼政党不敌民族主义者,百余年来一直如此,而且恰恰是在穷人或工人阶级选民这种本该是最牢固的基本盘之间。 1914 年的时候,欧洲工人阶级并不是在社会主义国际的旗帜下站在一起的,而是于“一战”爆发时与他们的民族政府站在一起。
在当代中东,一封给阶级的信被送给了宗教。投递失误之所以发生,是因为经济动机与身份议题在人类行为中是相互交织的。你穷,周围的人就看不见你,因为不被别人看见而感到的不尊重往往比缺乏资源更糟糕。
心怀怨气、担心失去中产阶级地位的公民对上指责精英,因为精英看不见他们的存在,对下指责穷人,因为他们认为穷人不配,却受到优待。克拉默说:“对同胞的怨恨最为重要。人们把自己的处境归咎于有罪且不配的人,而不是广泛的社会、经济、政治力量的结果。
移民对国民经济可能有帮助,也可能没有:它像贸易一样,往往是总体算下来是有益的,但不是所有社会团体都受益。但是,移民几乎总是被视作对文化身份的威胁,特别是当跨境流动人群的规模达到近几十年来的水平时。当经济上的衰退被视为社会地位的丧失时,就很容易明白为什么移民问题成了经济变化的替罪羊。
当今左派的问题在于,它越来越选择支持某些特定身份。它不再团结工人阶级、经济上的被剥削者等广大团体,而是团结那些以特定方式被边缘化的更小的群体。这个问题属于一个更大的故事,一个有关现代自由主义命运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基于普遍与平等原则的承认变异成了对特定群体的特别承认。
普遍尊严的概念被世俗化,表现为康德的理性道德法则。卢梭又加以补充,他指出内在的道德自我不仅能做出二元的道德抉择,还充满被周遭社会压抑的丰富感情和个人体验;表达这些情感而不是压抑它们成了道德律令。于是,尊严的关键变成了恢复真实的内在自我,让社会承认每个成员内在的潜力。人们日益认为,自由社会不仅要保障最起码的个体权利,而且要主动鼓励内在自我的完整实现。
治疗成为宗教的替代物,宗教本身也愈发转向治疗化。美国的自由派教会和福音派教会都发生了这种转向:教会领袖发现,如果提供基于自尊的、相当于心理咨询的服务,就能扭转教会活动出席率下滑的势头。
尊严正在走向民主化。但是,自由民主国家的身份政治开始与民族、宗教等身份的集体和非自由形式汇合,因为个体频繁要求的不是承认他们的个体性,而是承认他们与其他人的同一性。
马克思主义者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现实中的共产主义社会在苏联已经发生变化,遭到赫鲁晓夫、戈尔巴乔夫等领导人的谴责。与此同时,大多数工业化民主国家的工人阶级变得更为富有,开始愉快地融入中产阶级。共产主义革命和废除私有财产不再受人关注。
身份政治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它是对不公正必然和自然的反应。它只有在身份被以特定方式诠释或维护的时候才成为问题。对某些进步主义者而言,身份政治成了严肃思考的廉价替代物,让他们不用再去考虑如何扭转这三十年里多数自由民主国家的社会经济更趋不平等的趋势。在精英机构圈子里争论文化议题,比争取资金、说服立法者放下疑虑改变政策容易得多。最打眼的身份政治发生在 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的大学校园里。大学课程可以通过在阅读书目中增加女性和少数族裔作者,改起来相对容易;而改变问题群体的收入或社会状况则要难得多。
政治正确指的是那些你不能在公共场合说出来,否则就要担心受到道德谴责的东西。每个社会都有一些观念违背基本的合法观念,因而不能进入公共讨论。在自由民主国家,人可以自由地在私下里相信并说出希特勒杀犹太人没有错,或者奴隶制是一种慈善制度。根据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人说这种话的权利受到宪法保护。但是,支持这种观点的政治人物将会承受大量的道德谴责,因为他们违背了美国《独立宣言》宣布的平等原则。许多欧洲民主国家不像美国这样对言论自由持绝对主义观点,它们在多年前已将发表类似言论定为刑事罪行。
左右翼的关注点都转向保护越来越窄的群体身份,最终将威胁交流和集体行动的可能性。补救办法不是抛开身份的概念,因为它已经成了现代人思考自身和周围社会的一种方式。正确的方法是充分考虑现存的自由民主社会在事实上的多样性,给各种民族身份以更广泛、更包容的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