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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套”讲的不过是一个女人悲惨的一生。
霓喜出身卑微, 命苦,在广东乡下和一群女孩子被所谓的“养母”养大,这样的一群女孩,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被罚站在河里,水深至腰,站个一两天。她十四岁被卖给了印度绸缎商雅赫雅。
那时的霓喜是极美的,“脸色是光丽的杏子黄,一双沉甸甸的大黑眼睛,碾碎了太阳光,黑里面揉了金。她的美是流动的美,便是规规矩矩坐着,颈项也要动三动,俯仰百变,难画难描。”
雅赫雅是个健壮热情的人,自此便和霓喜过起了日子,十八岁有了第一个孩子。霓喜在店里地位很是尴尬,她家里家外事事操劳,雅赫雅却始终没答应给她一个名分,霓喜的脾气开始变得急躁。
雅赫雅心里想着她人才出众,也想把她作正头妻看待,但她脾气不好,怕她上头上脸,便不敢透出这层意思。久而久之,看穿了霓喜的为人,更把这心来淡了。
我觉着吧,本来就是一百二十元买来的,又谈何真心,不过是见惯了霓喜的样貌,本来也没想着把她作正头妻,只是见霓喜脾气不好,才找了个理由而已。
她随时随地的调情,只是为了维系她可怜的自尊,来证明在色情的圈子里她是个强者。
终于雅赫雅赶她走,她却不肯放下两个孩子。
霓喜借住到修道院,药铺里的伙计崔玉铭来看她,是替药铺老板来提亲的,窦老板已五十七,却对她一见钟情,为了她,把自己家眷送下乡,也是一个薄情之人,愿意供养她的子女,说是将来绝不会亏待了她。
2
霓喜跟了窦尧芳后,家里霓喜为大,“呼奴使婢,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与崔玉铭打得火热,时不时还贴钱给他,还去勾搭窦老板的内侄。
就这样过了五年,霓喜的做派太过于张扬,以至于窦家亲戚朋友,一封一封地寄信来劝窦尧芳赶她走,有人说他是所有男人中对霓喜最真的一个,他把她看得通透,却愿意宠惯着她,我觉得年纪上差了不少,真心也许是有几分吧,毕竟吃亏的总不会是窦尧芳。
窦尧芳交代后事,说他已帮崔玉铭盘了一个店,以保他俩后顾无忧,双宿双飞。霓喜听后哭得肝肠崩裂,“床上这将死的人,还没死已经成了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原恕。”
霓喜却发现崔玉铭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乡下娶了媳妇,还是窦尧芳贴了钱帮扶着娶的,窦尧芳也是个狠人。自己的东西,自己带不走,也要毁掉。
霓喜自是不应的,家里,也已是与她无关了。最后,她带着四个小孩走出同春堂,背一个,抱一个,一手牵两个就这样离开了。
“她典了一只镯子,赁下一间小房,权且和孩子们住下了。她已经三十一,略有点显老了,然而就因为长相变粗糙了些,反而增加了刺戟性。因着眼睛分外的活,嘴唇分外的红。”
3
她去看在山巅宅子里做保姆的姐妹,见到了汤姆生,
俩人就这样遮遮掩掩地好上了,“他思想起来也觉羞惭,霓喜只是一个贫困的中国寡妇,拖着四个孩子,肚里又怀着胎。绝对是危险的拖累。”
汤姆生把她接到一栋房子,霓喜就这样过了五六年,添了个女孩,后来汤姆生背着她在英国结婚了,霓喜在中国报纸登出来后看到的。
汤姆生用一张5000元的支票打发走了她。
发利斯托媒婆上门说媒,“霓喜自得地笑了:她还是美丽的,男人靠不住,钱也靠不住,还是自己可靠。汤姆生离开香港了。走就走罢,去了一个又来一个!”
发利斯想要和她十三岁的大女儿结婚,而发利斯已三十一岁了。
“霓喜知道她是老了。扶着沙发站起身来,僵硬的膝盖骨畹啦一响,她里面仿佛有点什么东西,就这样破碎了。”
霓喜租了一间大房住着,到处都是她和孩子们的照片。 “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满地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
她只是社会的牺牲品。她逃不出,也没有办法。
她一生最恨黑色,对于黑色有一种忌讳,因为它代表着贫穷与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