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夺宝夺了金箍棒,独闯阎罗殿撕了生死簿的孙悟空,在人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小日子过得不亦乐乎。但他并没有想到,自己所招惹的龙王和阎王那可不是好惹的,人家是天庭编制内的正式员工!这不,吃了亏的龙王和阎王,最终一纸诉状将在天庭看来是野势力的孙悟空告上了天庭。
玉帝拿到这些状告孙悟空的诉状后,最初的决定就是派人下去镇压。但立刻就被天庭一位爵位较高的文职官员——太白金星给劝住了。太白金星劝玉帝说:“那猴子本也是天地间生成的灵物,他好不容易才成仙了道,若天庭就此将其杀掉,一则显得可惜,二则也显示不出我们上天的好生之德。故而老臣建议,能否将其诏安收回天界,随便给他一个官位,有功则升,无功再对其予以惩戒,到时再杀他个二罪归一岂不更好?”——却原来,这天宫世界也与世间的任何政府一样,都存在着鸽派与鹰派。而这位太白金星,无疑就是天庭中鸽派的龙头老大了。
玉帝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遂派太白金星下界诏安花果山地区的匪首孙悟空。得知太白金星的来意后,孙悟空欣然同意了天庭的诏安意图。终于可以进入体制内安身立命了,把个孙悟空给乐得,与后来宋江接受诏安时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于是,在太白金星的带领下,孙悟空人生,不,应该说是“猴生”中第一次来到了天庭。
第一次进天宫的悟空,初见玉帝时并没有行礼问安。其实玉帝也不屑于同这只初来乍到的野猴子计较,他转头问站在一排班列中的武曲星:“天庭中还有哪些职位有空缺?”武曲星查后回玉帝说:“天庭各处职位都是满的,现在只剩御马监缺少一位正堂的管事。”玉帝遂下诏,令孙悟空即刻前往御马监报到,就任弼马温一职。
孙悟空并不知道御马监的这个“正堂”管事是个什么级别,其实我们读者也并不知道天庭的这一职位到底是个什么级别。正科?正处?还是正厅?(按字面意思,这“堂”与“厅”似乎差不了多少)
不管这些!御马监就职后,孙悟空可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以火一般的热情投入到弼马温的事业中。每天带领着御马监的那些管事、那些力士、那些监丞,又是铡草啊又是煮料啊忙得不亦乐乎。更加邪乎的是,这位新任的弼马温大人自己更是以身作则,不但白天辛勤工作,就是晚上他也是常常不休息;没事就在马厩里面来回溜达,看看哪匹马溜出去了,然后就命人将其拉回到马槽边上让它吃东西。对御马监里面的御马进行着近乎是“填鸭式”的管理。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这些马天天晚上被孙悟空这样管着吃东西,所以没过多久,一匹匹天马个个就都长得膘肥体壮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半个多月后,悟空的那些手下们有一天举办了一场宴会来宴请他们的这位新上司。席间,孙悟空突然问了一个他想了许久,但却始终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不太好意思开口问别人的问题,说:“我这个弼马温到底是个什么官啊?”手下回答说:“弼马温就是弼马温,不是什么官!”孙悟空没明白啥意思,又问:“我这个弼马温到底是几品?”手下答:“没品。”悟空还是不明白:“没品想必便定是那极大的品位了吧?”还不明白!手下们这时觉得这货简直太傻、太天真了,于是就更直白地对他说:“这个没品的意思,就是未入流!根本就没有任何品级。咱就这么说吧,在整个的天庭系统当中,您这个官,是能够找得到的最小的官!”又说了:“像您这样勤俭的官,如果做得好,把马喂得膘肥体壮,年底总结时,顶多落下一个好或干得不错的评价;如果您有想得到封赏或升迁等的念想,压根就没有那种可能!”手下的这段话,实际上是在有意挖苦和敲打孙悟空。因为御马监自从来了这位新任弼马温后,他的工作热情实在是太高涨了。孙悟空这般拼命干活不要紧,关键是让他那些手下们也不得休息啊!想想,大老板整天这样没日没夜地加班干工作,那些手下们还好意思回家休息吗?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手下们已经熬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们此时的意思其实是:就此机会,一盆冷水赶紧把这货的工作热情之火给浇灭,他们从此也好轻松轻松。
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悟空的热情工作之火是被浇下去了,但恼羞愤怒之火却被浇上来了。悟空怒道:“什么?没品!这不是对我的侮辱吗?”想当年在花果山,俺老孙那也是称王作祖的主,现在你玉帝竟然如此地藐视我,让我干这等下等小辈们才干的话,我岂能受此奇耻大辱?想到这里,悟空怒翻宴席,然后掏出金箍棒,一路舞弄着出南天门下界回花果山了……
说实话,孙悟空这次之所以怒气冲冲地从天庭辞职,甘愿放弃天庭的正规编制而回凡间继续单干,这其实仅仅只是他一时的怒气而已;那顶多也只是生气撂挑子不干了,如果此时我们就说孙悟空这是要谋反了,那是不对的。其实孙悟空此时的心情,用后来李白的一首诗句来说更恰当不过了,那就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但是,孙悟空此次弼马温的工作经历,却为我们留下了一个需要反思的重大问题,那就是:所谓的事业与体制内还是体制外的关系问题!
其实,体制内有事业,体制外当然也有事业。只是我们在比较时,长久以来的主流社会意识形态几乎一边倒地认为:只有体制内的事业那才叫事业,而体制外的事业基本上都不能叫做事业,大多数只能叫做旁门左道或不务正业。就比如这个弼马温的事业吧。如果在体制内,弼马温一职官即使再小,那也是体制所承认的、响当当的、合法的、正正经经的光荣事业。而在体制之外的花果山做什么鸟齐天大圣,那到底还是匪、是贼、是盗、是妖,永远也休想将此奢望成什么“事业”的高度。以致于后来,孙悟空因为没能把握住弼马温这一难得的进入体制内的事业机会,最终与天庭势不两立,大闹天宫,落了个被压在五行山下整整五百年的惨痛教训。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因为我们在此所讨论的这种——所谓的“事业”与体制内还是体制外的关系问题所造成的。《西游记》中孙悟空的悲剧在于此,《水浒传》中宋江的悲剧也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