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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果我吃过了瘾,又结交了鸡心果;一堆红石榴刚刚进屋,又来一箱猕猴桃;接着国光苹果叽里咕噜跳出来,扯着一堆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我喜欢的都是小时候吃过的水果。但是,怎么没看见有人卖青里透红的沙枣呢?小时候我吃过的沙枣,已经许多年未见了。
于是又说到遥远的大黑河了。曾经,在托克托古城墙下,河的岸边,有着一座2千多年的旧城。五岁从福建老家回来后,我被母亲送回旧城的二姥舅家。他老人家住在工商联大院里的一排职工家属房里,在倒数第一间。整个院子是长方形,朝南种着一排树,其中两棵是沙枣树。一棵粗一点,另一棵稍细。出了院子的大门,若朝西一拐,走过一条土路,就上了河岸,走几步就到了两个著名石头狮子边;若朝东走,就到正街上了。我年纪小,从来没有跟着大人把一条街走完,能到的最远地方,就只有当时街面上最大的供销社。
那个时代,电力不足,每到夜里,小城漆黑一片,家家户户点煤油灯,万籁俱寂,只有时不时的狗叫声。而工商联是政府机关,因此大院门口,则点一盏昏黄的小灯。有一天,我和姐姐吃过晚饭,天还不冷,不想睡觉,就走到院子门口玩。门口是木制的中式老门楼,我俩在门口的台阶上,跳上跳下,互相嬉笑。忽然我发现,我俩的衣服变了颜色。本来是蓝格格衣服,被黄色灯光一照,变成绿格格。这太魔法了!发现这个神奇,我俩揪着衣服,在灯下转来转去,互相看,失笑个不停,觉得有趣极了。
现在该说说沙枣树了。它们没长到二姥舅家门口,而是长到霞霞姐家门口,离我们家还有十几步远。秋天结满树的沙枣,去哪儿了呢?小时候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谁家门口有沙枣树,会让别人来摘呢。那时我俩没有一丁点零花钱,家里也没有任何小孩零嘴,吃一次肉或鱼,需要过年过节。因此我俩日日看着沙枣眼馋,咽口水,路过的时候,总是停下来朝树上望一望。有时候路过,极其幸运地捡到一颗刚刚落下的沙枣,偏偏又酸又涩,根本不能吃。
有一天刮大风,极猛极猛,整个院子呼呼作响,把小凉房上的油毡都掀得一翻一翻,把门口的半截砖头都吹跑了。我俩没办法出门玩,只好呆在炕上和二姥舅玩。他老人家正在睡午觉。我和板姐藏在他的被窝两侧,叽叽咕咕笑闹。他老人家打着呼噜照样睡得旁若无人。
“沙枣!肯定有沙枣!这么大的风!”板姐突然对我说。我立刻醒悟过来,既然外面刮大风,其他孩子不会出来,那就没人去捡地上落的沙枣了。我们飞快地穿衣下地,朝沙枣树奔过去。哇,沙枣树下,果然落着五六颗大沙枣,比平常见到的大了一倍。我俩眼睛一亮,欢喜地扑过去,把大沙枣尽数捡起,揣兜里,兴致勃勃地顶风跑回家。
像揣着小兔子似的,欢喜的心跳个不停。我俩仔细瞅着手里的大沙枣,它们个个都那么硕大,那么滚圆,还都青里透红!在整个秋天,在这个大风天,这是老天爷送来的礼物。我们舍不得立刻吃,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大沙枣透出的清香,实在是太迷人了。咬一口,舍不得;吃了,就没了。我俩当宝一样,把沙枣分了,一人三颗,仔仔细细揣兜里。风停了,出去找小朋友玩。又走到那棵沙枣树下,地上干干净净,除了泥巴地,什么都没有。我俩互相看看,眨眨眼,摸摸兜里,特满足。
和小朋友玩到天黑,我俩回家吃饭,之后脱衣睡觉。临睡把沙枣揣在枕头下面,希望晚上能梦到又捡到大沙枣。第二天中午,我们终于把沙枣吃了,实在是憋不住馋。吸足气,小小地啃一口,嚼一嚼,再接着啃,每一口尽可能小,好让啃的时间延长。最后吃到核了,努力把核上的一丝丝果肉都啃尽。真的特别特别清甜,像掺了传说中的蜂蜜。三颗沙枣,吃得那么舍不得,吃得极慢极慢的,还是最后进肚了。我和姐姐又日日盼望刮大风,希望再捡到青里透红的大沙枣。可惜,只有那一次的奇遇。
离开工商联大院后,旧城拆迁,二姥舅和大舅搬到了新城的县委大院后面居住。我长大后,终于有机会回到工商联大院的旧址,院子已被拆成平地。小时候的那棵沙枣树,已经消失了影子。而那次大风天与沙枣的奇遇,却一直记在心里,直到今天还在想念那三颗大沙枣,以为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水果。
24.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