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叉开两腿倚靠着石头垒起的矮墙上晒太阳,手里扒拉着那根破布条子的裤腰带,时而抬起头望着路过的人们傻笑,村里人都叫她虎大姐。
她从小便生有精神病,导致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直到三十好几,才好不容易有人来说媒,就嫁出去了。
他的丈夫个子矮矮的,没读过书,人极为老实敦厚,一喝醉酒,就像个娘们一样嚎哭不止。年迈的父母一直没有给他找到合适的老婆而焦灼不安,好不容易娶来了疯女人,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至少可以留个后了,老了也有个伴啊!矮丈夫也对那个得来不易的疯女人老婆极为疼爱,他从不睡懒觉,很早就起来喂猪,放牛,做早饭,收拾家务,什么亲力亲为,还圈出一块地用石头垒了矮墙,在里面种菜,种豆,家里也收拾的逐渐整洁起来,像个家的样子了,疯女人便在矮墙下晒太阳。
过了几年疯女人也不生孩子,他们一天天的盼,去医院看病也无果,那时候正好赶上计划生育严抓严查,超生要罚款,经过熟人介绍抱养了另一个村的超生孩,是个女孩,两口子却很开心,她整天围着孩子转,用奇怪的表情逗着孩子,就像一只老母鸡护崽一样,她的脑子也逐渐清醒起来,甚至开始咿咿呀呀的说话了,孩子大一点,矮丈夫就把他和孩子留在家去工地打工,临走还买了很多挂面,鸡蛋,油放在家里,菜园里长着矮丈夫为她种下的青菜和豆角,疯女人抱着孩子捏着丈夫的袖口,使劲的嚷嚷着,可是不去打工就没有钱给孩子买奶粉了,矮丈夫狠下心背起家里最旧的被子和衣服离开了家。
矮丈夫打工以后,疯女人把家里弄得凌乱不堪,鸡也跑进菜园子啄了菜叶,她就抱着孩子拿着树枝把鸡赶出去,孩子不哭了就去菜园子里拔草,弄得两手都是泥,村里的女人们怕这个疯女人照顾不好孩子,都在进出忙碌时留意着家里的动向,偶尔做了好吃的盛过去一碗给她们,疯女人便去粮仓舀一碗麦子,洋洋洒洒的端出来给好心的妇女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抱来的女孩儿越来越水灵,她天天陪在孩子身边,再也不去矮墙下晒太阳了。
快秋收了,矮丈夫终于回来了,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提着好几个塑料袋,疯女人远远的就看见了归来的矮丈夫,就像蝴蝶见了花朵一样的扑过去,她接住了袋子放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翻着,矮丈夫笑得合不拢嘴,里面是媳妇爱吃的猪头肉咧,还有一条粉红的头巾,女儿的奶粉和玩具。他叫来了工匠,想着赶在天冷之前装修一下房子,给疯女人和女儿一个温暖的家,可惜村里的工匠忙着秋收,要修房子就加手工费,矮丈夫沉默了。秋收结束天就一天冷似一天了,开始结霜,落雪,鸡在院里的雪上走来走去,留下好多脚印子,菜园里的大包菜也干蓖了,矮墙也倒了一些。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夜里疯女人咳嗽了好久,喝了橘子皮的泡水也不见好,过了年不知是吃了许多好吃的发福了,还是其他缘故,总看着疯女人铁青的脸逐渐圆润起来,也不咳嗽了,只是偶尔气喘吁吁的。她把女儿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暖和,或者夹在胳肢窝下,不许她玩雪。
一开春矮丈夫又忙碌起来,他再次叫来了工匠为他装修房子,材料也买好了,动工了。开春的天气忽冷忽热,疯女人又咳的厉害起来,铁青的脸更圆润了,脚也圆润的穿不上鞋子,矮丈夫看着越发不对劲,拿着要装修房子的工钱,带疯女人去医院检查,一看不得了,病得不轻了,肺部感染加肝硬化,他们住院了,花光了所有的修房子的钱,还借了亲戚们的钱来治,矮丈夫更瘦小了,瘦脱相的脸就像一只刚出生的猴崽子,他努力的照顾着疯女人的起居,希望她不要那么难受,他看着疯女人手背上的针孔,眼里充满泪,但是病痛还是无情的带走了疯女人,他比以往哭的更大声更歇斯底里。
疯女人被埋葬后的很久很久,他也没有装修房子,买回来的材料堆在院子里风吹日晒都行损坏了他也不理,院子里落满了鸡屎,菜园里野草疯长,连倒塌的院墙都被野草覆盖,屋子里乱糟糟的,他也不收拾了,抱养的小女儿也被亲生父母要走了,年迈的父母也倍受打击,终于在一个深夜永远的沉睡了。他彻底没有活力了,就像一个放了气的气球,瘫软的窝在灰暗的房子里,灰暗的光透过肮脏的玻璃投射到炕上,皱巴巴的被褥之间一抹温柔的粉色,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颤抖的拿起来,眼里的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是哭不出声音了,那粉色的,分明是她送给疯女人的头巾,她一直贴身带着,仔细珍藏,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