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过母亲,写过父亲,其实我还想写很多人,很多事。
看过了《外婆的家》,我才发现,自己的小角落从未留下关于姥姥的只言片语。
虽然电影中的场景与我儿时的记忆并无多大关联,却也让我看到,那个身份同为姥姥的人,对于小字辈儿的疼和爱。
这样一个细雨婆娑的冬日午后,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我想为姥姥写点什么。那个已离开我们12年的长者,那个永远留在我心中的长者。
一路蹒跚,走到斜坡路的最顶端,一拐弯,整个村子就在眼前了。就在这半山腰小盆地里,生活着几十户人家。
村中清一色的青色石头房子,连屋顶也是青石板,每座房子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岁数。所有的房子都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层叠的屋宇之间,挤出一条青石小路,蜿蜒着伸向村子的最深处。
穿过一个青石砌的桥洞,走在这青石小路上,拐过两道弯,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姥姥家。那是一个古老的四合院,静谧的就像一个老人一样,一年四季静静地守候在那里,自然而安详。
与姥姥家一路之隔的对面,有一口青石水井,井中的山泉水,甘甜如贻,一年四季,滋养着这一村的老小。冬天井中还升腾出层层白雾,给这幽静的小山村增添了一份神秘和悠远。
沿着水井对面的小弄堂,拾阶而上,就来到了姥姥家的大门口。我的思绪就这样,穿过门廊,走进了这多年以前的小院落。院中的梨树,依然枝繁叶茂。
朦胧中,我甚至看到,姥姥正在灶台前,拉着风箱,给我准备可口的晚饭呢。
说起姥姥做的饭,我始终念念不忘的是她做的炒油条。是的,你没看错,就是炒油条,那是我的最爱,也是我一生的难忘。
每次来姥姥家,她都会买很多油条,放到一个小篮子里,然后用一个带钩的小木棍挂在屋子的房梁上。姥姥说,这样老鼠就不会偷吃。
自然,有几次趁姥姥不注意,我也想偷吃,却无奈个子太小,够不着。
待过几天后,油条被自然风干,姥姥就把小篮子取下来,把油条切碎,和着刚采摘回来的新鲜野菜,放在锅里一炒,那久违的香味,着实让此时此刻的我咽下几口唾沫……
姥姥一辈子很辛苦,姥爷去世的早,她一个人拉扯着母亲、小姨、舅舅五六个孩子,穷家薄业,可想而知。
从我记事起,她的脊背就被沉重的家务压的再也直不起来。
我所看到她的每一刻,都是忙碌的。一双小脚就在屋子里、灶台前、院子里、水井边、庄稼地里……不停得走动着,弯弯的背影几乎没有一刻短暂的静止。
那一年,我和表哥跟着姥姥去地里,我只记得是去看柿子树上的柿子熟了没。懒洋洋的我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始终也跟不上姥姥灵动的脚步。那双小脚快速而有力。
让我永生难忘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北方的深秋,山上已没有几点绿色,到处都是枯萎和衰败,空气都是冰凉的感觉。我们恰好路过一个小水池,池中的水清冽见底,却也寒意逼人。表哥悄悄地冲我使了个眼色,我就跟姥姥说,我肚子不舒服,你们先走。
我看着姥姥走出去老远了,立马脱下棉衣棉裤,就一头扎进了水里。一进去我就后悔了,那针扎的冰凉直冲脑门,有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了。没过一分钟,我就从水里爬了上来,身上的水也顾不得擦就套上了衣服。
事情是瞒不住了,湿漉漉的头发,水珠一直都在滑落。看到我这个样子,姥姥有史以来第一次打了我,那种爱之深责之切的急迫神情,深深地嵌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成为我关于姥姥的记忆中,最深沉的一笔。
姥姥爱吃肉,她对肉的嗜爱几乎到了永远都吃不腻的地步。记忆中,每次她过生日,有谁说肉太多了,吃不下了,她都会收去,并且一扫而光。
起初,我以为,她是因为以前穷,吃不起肉,后来条件好了,要把这困窘的遗憾全部补回来。后来,我知道,我彻头彻尾地错了。她是真的喜欢那味道,也是真的享受那感觉,享受晚辈们把日子过好,享受一家人乐乐呵呵,享受那种咀嚼的幸福,真真切切的幸福……
姥姥不识字,但却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和远见卓识的人。每次,和姥姥走在村子里,老老少少看到她,脸上都透着亲切和尊重。我也经常看到,村子里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有事没事都会跑到姥姥家里,和她拉家常。
姥姥从不甘心于贫穷的命运,她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一直过着拮据的生活。这也就是她为什么在最穷最难的时候,依然咬牙坚持着供小姨舅舅们上学读书。
我不敢说,小姨和舅舅有多么的出类拔萃,但却也足以让多年以后的姥姥感到满满的欣慰,也能够让她走出那个半山腰上的小村庄,走进城市的家属楼,过一把城里人的生活。因为多年以后,我就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满足和无忧。
关于结尾,我有无数个设想,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了,也许是看的太重,也许是不想太过沉重。
借用一句话对您说,山上的桃子熟了十二次,我们也饱饱地吃了十二次,以后的日子,我们还会饱饱地吃下去。
我们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