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绿茶

文|三叶草青青

01

婚礼当天,我逃婚了。

即使新郎袁豪是银城富豪榜前十的人物,我用尽了一切偶像剧里的狗血手段才征服他,眼看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我还是逃了。

出了酒店,我扯掉婚纱繁复累赘的裙摆,深吸一口外面的冷空气,撒腿小跑。高跟鞋的细跟敲击着地面,发出密集且清脆的声响,一如我欢呼雀跃的心情。

数九寒冬,北风凛冽,我在风里凌乱着。我想,灰姑娘午夜逃跑时,也不过如此吧。我这裙子,有999颗钻石,可比灰姑娘的好看多了。

我跑起来应该闪烁着耀眼光芒吧。

下一秒,我就被打脸了。高跟鞋的鞋跟卡在下水道盖子的缝隙中,我用力拔了几下,毫无反应。

风突然急了,我双手抱胸,浑身一激灵,突然从逃婚的新鲜刺激中回过神来,想起一个应该是正常人会思考的问题。

我跑了,我的家人怎么办?袁豪会放过他们吗?

我索性脱了鞋,光脚踩在地上,体会了一把透心凉的感觉。然后,我反应过来:我一个孤儿,哪里来家人?

突然,风缓了些许,我蹲在地上拔鞋子,面前却出现一个黑色身影挡住了光线。我抬头看了眼,一个穿着西装化了淡妆的年轻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胸口有朵红花,下面的绸带写着两个字:“新郎”。

“你也是逃婚的?”我们异口同声,然后同时点点头,相视一笑。

同是天涯逃婚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的视线越过我瞟了眼我身后不远处的爱格酒店,立马蹲下身帮我拔出鞋子,笑道:“逃婚,讲究的是速度!”

说完,他一手帮我提着鞋,一手拉着我,迎风狂奔,跑了十多分钟才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子最终停在郊外的一处僻静小院,院墙上原本绿油油的爬墙虎只剩满墙干枯的藤蔓,如同老人失去血肉的手。

我跟在那个男人身后,四处张望,想着一会如果有意外,哪条路最好逃。

“这里不会有人来,他们找不到我们。”他转过身,看着像炸毛的猫咪般警惕的我,笑了起来:“都进了贼窝了,自然无路可逃。”

我停在原地,盯着他唇畔的两个酒窝,莫名觉得醉了。

02

“进来吧。”他开了院门,转身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了院子,我才发现里面打理得很好,几畦绿油油的冬日蔬菜排列整齐,一圈围着各类掉光了叶的果树。

“喂”,他站在屋门口,掏出钥匙开门,“发什么呆?”

喂!你以为你是慕容云海吗?就算你是,我也不是楚雨荨。

我瞪了他一眼:“我有名字,叫何依依,不叫喂!”

说话间,他开了房门,冲我笑道:“所以,何依依女士,你不冷吗?”

话音刚落,我眼前便飘过几片白花花的东西。鼻头一冷,竟下雪了。老天爷可真给他面子。

我缩起身子,往他身边走去,愤愤道:“切,我还以为你会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有那么油腻?”

“差不多吧。”

他见我一进屋便自己找了沙发上的一条毯子披着,便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不一会,整栋小楼都暖和起来了。

屋外风停了,雪还在纷纷扬扬,空气突然安静得诡异,我窝在沙发里,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一时有些迷茫。

“你为什么逃婚?”他先开了口。

“因为他很有钱。”我脱口而出。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

“因为他很有钱。”我如实回答。

他愣了片刻,似乎在思考我话里的真实性,突然欺身过来,鼻尖对着我的鼻尖,吐气如兰:“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

“呸!油腻!”我别过头,不去看他双颊的酒窝,“那你为什么逃婚?”

“因为爱情。”

“你有心上人还要和其他人结婚,渣男!”我退后一点,和他拉开距离。

“我没有,只是我和她没有爱情。”他平静陈述着,无视我的鄙夷。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结婚?”

“因为她有钱。”

很好,和我一样的理由,遇见同道中人,心情莫名激荡,我勾起唇角:“男人,你也成功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不叫男人,我叫曲深。”他学着我之前不依不饶的语气,甚是可爱。

03

当晚,我睡在他给我安排的房间里。午夜时分,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右手握着我睡前从客厅顺来的水果刀。

母亲当年借口去给我买橘子,把我丢在陌生的人群里,一个怪叔叔给了我一颗糖,然后我就辗转给好几家人当女儿。幸运的是,他们对我都还不错,没让我长歪。不幸的是,我克死了他们所有人,最后成了孤儿,进了孤儿院。

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我下了床,光着脚摸黑走到门边,打算等他一开门就动手。然而,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开门的动作。

“人在我这里……”曲深的声音渐渐飘远,尽管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还是听不清他后面的话。

通风报信?敲诈勒索?人贩子……瞬间有无数可能在我脑海闪过,直觉告诉我走为上策。

“依依,你拿走了我的水果刀,我怎么削苹果?”带着笑意的声音猛然响在门外,将我的思绪从外太空拉回来。

好女不吃眼前亏,就算要走,也得天亮再说。我开门把刀递给他:“大半夜吃苹果,你真悠闲。”

不料我关门时,他把水果刀卡在门缝处:“吃苹果保平安,你睡觉最好别关门,免得有事跑不出来。”

明明乌漆嘛黑一片,我却觉得自己看见了他的眸子里荡漾着幽幽光芒,唇畔的酒窝盛满讥讽。

“凶宅?”

“算是吧。”

趁着他收回水果刀的瞬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关上门,听见一声惨叫后,得意一笑。重新躺在床上后,我辗转反侧,终于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门锁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眼睛都没睁,抓起旁边的枕头就扔过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刚说完我就浑身一哆嗦:如果把他惹毛了,不给我机会看到明天的日光怎么办。

这个念头涌上来后,我就彻底清醒了。开锁的声音还在持续,曲深真笨,开个锁半天都没成。

我起来走到门边,转动扶手,尽量压抑自己的不耐烦:“这次又要什么?”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如墨黑暗里的静谧。

“切,装神弄鬼!”我伸手在门外摸索,却什么都没摸到,心突然怦怦跳,在这静得可怕的黑暗中响声如雷。

“曲深?”我试探性唤他,没有得到回应。

“曲深?”

“曲深!”

三声之后,我立马关了门,弹回床上,用被子蒙头。想起外墙上那些枯萎的爬墙虎,像极了恐怖电影里凶宅的标配。

没过多久,门锁转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双手合十,向佛祖、耶稣、上帝通通祈祷佑我平安。

羽绒被保暖效果极好,可我此时如坠冰窟,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难道这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

04

冤有头,债有主,我虽然不算好人,但我也没害过人啊。

突然一声巨响,我浑身一颤,降低了半米海拔。

我去,床塌了!

动静如此大,客厅对面屋子里的曲深居然还能呼呼大睡,我很羡慕他的睡眠质量。

好在床塌的瞬间门锁转动的声音停了。我扭动身子,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成为一条毛毛虫,终于因为一天的劳累昏昏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曲深就来敲门,一声急过一声,跟催命一样。

“干嘛?”我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道。

他递给我一个削好的苹果:“你昨晚没事吧?”

“怎么?你希望我有事?”我没有接苹果。

“没事就好。”他讪讪笑着。

“叮咚,叮咚”,门铃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趁他去开门时,我打开窗户,看见雪停了。

很好,可以开溜。

门外,大概率是他通风报信来抓我的人。昨晚,手机新闻告诉我:袁豪悬赏一百万寻找我的下落。

呸,我才值一百万!

袁豪算富人里长得不磕碜的,而且才32岁,不是四五十的油腻大叔。

本来想为了钱嫁给他,可我突然反应过来,他可以用钱买我的婚姻,也能买别人的。我的保质期有多久,他才知道。

所以,我反悔了。

曲深悔婚,大概因为那个女富豪是个胖老丑吧。毕竟,鸭子也是有审美的。

奇怪的是,女富豪居然没有悬赏抓他。

更奇怪的是,这房间里的衣柜里居然有女士衣服和鞋子,大小和我正合适。

管他三七二十一,我换了衣服,带着包好的婚纱,爬窗跳窗,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突然有些不真实。

“依依,你翻窗干嘛?”背后传来曲深诧异的声音,我没有回头,拔腿就跑,却被菜畦边的一根枯枝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他从大门出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我从他腿间的缝隙看见他身后远去的蓝骑士,才明白刚刚门外不是来抓我的人。

还好,还好!

“还笑!扶我一下。”我白他一眼,假装我的脸不烫不红。

他伸手拉我起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咦?你这身装备哪来的?”

“你家衣柜里的。”

“奇怪,那屋子里衣柜是空的啊。”他领着我进屋,指着桌上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那是我昨晚为你订做的衣服,刚刚才到。”

“订做?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我有一个特异功能,看一眼女性身材就知道三围,昨晚人家说需要真人量尺寸,我直接拒绝了。”

原来他昨晚说“人在我这里”是因为做衣服啊。

现在应该关心这个?我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不敢细想:“那这衣服是……”

曲深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沙发上,眼睛直视着我,严肃道:“这座小楼里,原来住着一个女孩,后来凭空消失了……”

他讲故事的声音一平到底,我却听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

“既然这个房子如此诡异,你为什么还买?”

“便宜啊,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也是,我们这类傍大款的人,能赚多少还不是看对方心情。

说着说着,他又递给我半块苹果,我一没注意,就顺手接过来吃了。

然后一整天,我都在卫生间照镜子看舌头,思考自己什么时候会晕倒。

05

可笑的是,曲深先晕倒了。

看着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我本来想一走了之,却在看着他憔悴面容时,忍不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送他去医院。

他得了一个急性病,因抢救及时,没有大碍。

“谢谢你!”他躺在病床上,说话有气无力,仍牵动嘴角上扬,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我还以为,你会跑路呢。”

被戳中想法,我赶紧低头,拿过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削起来:“你还是多吃点苹果保平安吧。”

他笑起来,酒窝里就盛满了82年的老酒。

我在医院一直带着口罩,照顾了他三天,袁豪没有找到我。

不住凶宅,我的睡眠质量也变好了,整个人神采奕奕,宛若新生。

走出医院大门后,曲深伸了伸懒腰,扭头冲我粲然一笑:“我请你吃大餐,聊表谢意,不准拒绝。”

我看着他好看的侧脸,有一瞬间失神,嘴却自然而然地说:“油腻!”

下了出租车,我看着眼前的爱格酒店,愣在原地。

这是我结婚的酒店,是袁豪的产业。曲深的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我后退几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也是为了钱?”

拿我换一百万早点换就是了,扯什么凶宅的鬼话。

我真愚蠢!差点信了他的邪。

他笔直的背影猛地一僵,顿了两秒,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豪格酒店楼下,出现了四个黑衣保镖开道。不出意外,袁豪出来了。

就在他看过来时,我麻溜地隐入人群里,眼睁睁看着曲深与他握手,之后,两人进了酒店。

大冬天的,酒店大楼的玻璃居然干净得晃眼,刺痛我的眼眶。

逃是肯定得逃的,但我得先去曲深的‘凶宅’拿我的婚纱。那上面可是有999颗钻石,不仅是我后半生的口粮,还能给孤儿院捐一大笔,这可是我毕生的梦想。

然而,我把小楼翻遍了,都没找到我的婚纱,急得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曲深还没带袁豪来抓我,应该是要谈个更好的价钱。

我一边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边继续翻找,突然脚不知踢到了什么,痛得我跳脚。

熟悉的开门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浑身汗毛竖起,心蹦到嗓子眼。我跑到客厅中央,望着所有的房间门,这不都开着嘛,哪里来的开锁声?

心回到肚子里,我循着声音找了许久,终于在一个柜子底下发现了一支录音笔,它正播放着开门锁的声音。

该死的曲深,贪了我的钻石,要卖我还给我恶作剧!这是准备杀人诛心,毒,实在毒!

我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找东西真是个力气活。手感受到沙发松软的触感,脑袋里灵光一闪:拆沙发!

撸起袖子说干就干,我用水果刀划破一个沙发垫,没有钻石,再划破一个,还是没有……刀尖停在最后一个垫子上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

06

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我本能地想点挂断,手里的水果刀一滑,为了避开刀刃,我手指转挪了下,触碰到接听键。

“何女士,您好!这里是银城天使福利院,感谢您的爱心捐赠……”

“等一下,我捐什么了?”

“999颗钻石,够我们福利院运营很多年。”

曲深不是谋财吗?怎么把钻石以我的名义捐了?我正想多问几句了解详情,却听见外面停车的声音。

不好,曲深带人来了!

熟练地翻窗落地,我弓着身子靠着墙慢慢挪动,手里还握着水果刀,企图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转到靠近正面墙的拐角时,我小心翼翼探出半个头,想看看到底来了几个人。

居然只有曲深一个人!他还被人揍了,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似乎还挺严重。

袁豪的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看着曲深的脸肿得酒窝都看不见了,竟然有点心疼。

他猛地看过来,笑嘻嘻地说:“水果刀露出来了,反射着雪光,你暴露了。”

“嘶!”下一秒,他就疼得龇牙咧嘴。

暴露就暴露,反正我有刀,谁怕谁。我走出去,左右看了几眼,再三确认周围没有人后,用刀对着他:“你赔我钻石!”

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反正我也准备捐,所以我改口问道:“袁豪的人呢?”

“他们来干嘛?”

“你不是把我卖了一百万?”

“我看得起一百万?”

连女土豪都不要的人,确实看不起一百万,可苍蝇再小也是肉。

见我无话回击,他补充说:“我连你的钻石都不要,还要那一百万。”

我彻底无话可说了,他说的是铁一般的事实,回怼不了,只有收起水果刀。

“为什么以我的名义捐钻石?”我很是奇怪。

“那不是你的梦想吗?”他突然认真起来,定定看着我,目光却飘远,“你记不得我了,但我记得你,依依。”

“二十年前,我刚进孤儿院,被一群孩子围着打,你替我解围,还给了我一个苹果,说保平安。”曲深陷入回忆里,我却在努力找这段记忆。

我小时候嘴巴很甜,总能从阿姨那里得到苹果,我喜欢把苹果攒起来。因为那群爱揍人的孩子喜欢吃苹果,我可以买通他们,帮我一起演“美救英雄”的好戏,对此我乐此不疲。

那时的我,就是标准的绿茶。记忆中,这样被我骗来好感的男孩子少说得十多个,但应该没有一个叫曲深的。

似乎察觉到我的困惑,曲深解释了一句:“那时我叫曲小厚。”

曲小厚?印象中,似乎有个跟猴子一样瘦,却有两个迷人酒窝的傻小子,但我们都叫他曲小猴。

“曲小猴?”

“是本人。”他点点头,“那时候你告诉我,你长大了有钱了,一定要捐给福利院,让每个孩子都有吃不完的苹果。”

我老脸一红,烫得能煎鸡蛋,鬼知道那时我到处吹牛皮:“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因为是故人,加上记忆里的曲小猴呆呆的,总是被我骗,直觉告诉我他不会卖我。

但是,装神弄鬼吓唬我怎么算?

我突然把套了刀鞘的水果刀抵在他胸前,吓得他往后一缩。

“曲小猴,你吓唬我。”

“当年,你不也是经常吓唬我吗?”

我承认,我小时候干过很多调皮事,但也不至于记仇到今日吧,可真是小心眼。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让我再次注意到他的伤。

“你自由了,袁豪不会找你麻烦。”曲深告诉我。

“因为打你一顿出气了?”

他没有回答我,算是默认,径直走到门口,怪叫起来:“依依,你是二哈吗?先拆床再拆沙发。”

我跟了过去,将他一脚踹进屋,再找出药来帮他处理伤。

一脚平恩怨,过往不究。

07

我在曲深家呆了一周,时刻观察着小楼周围,袁豪的人确实没有来,我完全解除了对曲深剩余的丁点怀疑。

他会修床,会做饭,会种菜……简直是居家必备。

晚间,我在客厅追剧,他端了一盘卤鸡翅过来,用筷子夹起一个递到我嘴边,我便张嘴接受投食,然后他又拿过小碟子放在我下巴处,等我吐骨头。

似乎,我成了一个废人。汗颜啊,仅仅一周,他就给我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恶习。

看着电视里甜丝丝的狗血爱情,我甚至觉得自己也遇见了真爱,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转眼冬去春来,院子里的果树开了各色花朵,爬墙虎抽出嫩叶,重新焕发生机。

在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曲深带我外出采购。吹着微风,晒着太阳,嗅着水果市场各种水果的香甜味道,一切都刚刚好。

曲深突然煞风景地来了一句:“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你妹啊!敢占我便宜!

不等我发火,曲深已松开我的手,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曲小猴?曲小猴?你死哪里去了?”我四处张望呼喊,除了路人诧异的目光,没有任何回应。

我站在原地,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曲深都没回来。

眼睁睁看着原本熙熙攘攘的水果市场慢慢变得空空荡荡,我的腿跟灌了铅一样,麻木且沉重。

“你在这不要动,妈妈买两个橘子就回来。”当年,母亲说了这句话,也消失在人海。

初春的傍晚依然寒凉,冷风呼呼拍在我脸上却没有知觉。

似乎,又要下雪了。似乎,我又被抛弃了。

夜幕四合,水果市场的最后一个小贩也收摊了,他时不时望向我,欲言又止,终究默不作声地离去。

鬼使神差地,腿突然轻了,带着我冲过去,抢了他的水果刀。

曲小猴,你最好永远别再出现,否则有你好受的!

心里某个地方开始裂缝,然后瞬间蔓延开来,轰然倒塌。我以为,我习惯了一个人,原来只是我以为。

当警笛响起时,我持刀僵在那里。有警察用手电筒照着我,来来回回打量我好几圈:“女士,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千万别想不开。”

我懒得搭理他。

“女士!女士!”他见我没反应,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音量又加大几分,生怕我是个瞎子聋子。

我还是不想理他,然后,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摸我的水果刀,我立马把手缩到背后。结局是车里又下来两个警察,三个人一起抢了我的刀,因为问不出我的家人,索性把我架回警察局。

一进警察局大厅,我就看见了那该死的酒窝,他的旁边还有一个妇女、两个孩子,妇女正拉着他的手抹眼泪。

“曲小猴!”我发出要杀人的声音,整个警局都震了震。

08

“你作死啊,居然丢下我一个人……”话如机关枪,一连串扫射过去,吓得那个妇女赶紧松开他的手。

妇女满脸赔笑:“你是曲先生的女朋友吧?曲先生可真是个好人,见义勇为,不然我差点见不到我的孩子了。”

原来,曲深当时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抱着两个孩子,来不及思考就跟了上去,才阻止了一场儿童被拐的悲剧。

早在妇女开口时,曲深已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揽过泪流满面的我,不停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一进入他的怀抱,我的气就没来由地消了一大半,伸手环着他的腰,勒得死死的。

“喏,手机摔烂了。”他无辜地看着我,似笑非笑,酒窝时深时浅,“咳咳咳,我快喘不过气了。”

我依然没有松手:“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那个抢我刀的警察在一旁看了半天戏,还打了两个饱嗝,显然狗粮吃撑了。听到这话,他赶紧帮曲深解释:“曲先生可真勇敢,一个人跟着人贩子,找到了他们的三个同伙,然后一网打尽。”

那妇女点头如捣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怪我,怪我,一直拉着曲先生……”

我飞给她一个眼刀,她便闭了嘴。

“那你没受伤吧?”我终于松开勒着曲深的手。

“还好,不严重。”他揉了揉我的头,“女人,我们回家吧。”

“切,油腻!”我白眼一翻,终于笑了,拉着他转身离去,留下一群吃够狗粮的人在原地凌乱。

回家后,我给曲深上药,看着他浑身的淤青和擦伤,偷偷抹了几滴泪,然后嗔怪他:“你要是把自己作死了,我上来去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你以后少逞强。”

“霸道总裁一般都不做缩头乌龟哦。”他笑了笑,见我瞪着他,便正了脸色:“我知道了,我就是看不惯拐卖儿童的人。”

“我也看不惯。”我脱口而出。

“我知道。”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将我笼罩,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那天,我正在看某个天雷滚滚的偶像剧,笑得前仰后合,曲深走过来,神秘兮兮地开口:“我给我们搞了点事业,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男人,你识相点就赶紧说。”吊人胃口,莫过于抢人遥控器,我拧了一把他的大腿,出口恶气。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他拉着我出门上车。

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我警告他:“你可别让我失望,否则……”

一下车,我就看到“依依水果”四个大字,绿底红字,俗气但醒目。

“这是?”

“我们以后的生计。”

“你不是‘慕容云海’吗?”

“不,我是曲深。”

“你都有钱买‘凶宅’了,还卖水果?”

“房子是一个富豪送的,我曾凑巧救过他一命。”

富豪?脑海里一道闪电转瞬即逝,似乎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瞬间让我明白了一切。

“你那天的伤,不是被袁豪的手下打的吧?”

“我从没说过是他打的啊,不小心撞到了玻璃,还连撞了几次,爱格酒店的玻璃太干净了。”

“他就是那个富豪。”我抬手在曲深脑门上弹了两下,见他吃痛皱眉才收手。

怪不得袁豪肯在一众追求者中选择平平无奇的我,原来是受人所托演一出戏。可怜我聪明一世,居然在这栽了跟头。

怪不得999颗钻石被我卷走了袁豪也不要,他们这些富豪,最喜欢做善事。留不留名不重要,因为他足够有名了。

“男人,你真是好样的。”虽然很丢脸,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比我恋爱段位高,也可以说,更绿茶。

店内,我看着曲深小心翼翼地拆了三箱苹果,整齐地摆在架子上,排列成三个爱心。

“卖苹果也保平安?”我笑道。

“有你即安。”他微笑着,酒窝深深。

后记

二十年前,银城孤儿院。

春日午后,惠风和煦。一群孩子在花园里玩过家家,扮的是一对新人结婚。

“何依依女士,你愿意嫁给……”

“我不愿意!”神父还没说完,新娘就拎着裙子往外跑,留下一群人瞠目结舌。

新郎追了新娘老半天,才扯着她的手腕,问道:“你为什么逃婚?”

“逃了才能遇见真爱啊。”女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真诚。

“谁说的?”

“电视剧都这么演的,没有爱情就逃婚,准能遇上帅气多金的白马王子,还是霸道总裁哦。”

“你喜欢?”

“嗯。”

“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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