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第七日,陈麦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上阁楼,霉斑恰好停在那本笔记本旁,像专门等她。
封面没有标题,只浮着一层雾似的潮气。她吹了口气,牛皮纹里散出旧书库特有的甜味。
第一页
“三月十七,晴。
图书馆后墙,三花猫跳上她的肩,发梢扫过我的《飞鸟集》。
我没告诉她,其实那天我原本想借的是《呼啸山庄》。”
第二页
空白。
只在正中留着一枚浅灰色的指纹,像谁中途忘了要说什么。
第三页
铅笔速写的拱廊:
两个小人隔半米站着,影子被月光钉在地上,几乎要碰到,却始终没有。
纸角写着日期——四月二日,又被划掉,改成四月三日。
……
中间缺了九页,撕口整齐,像用裁纸刀一次性带走的。剩下最后一页,只剩一行字:
“六月九日,阴。
她说明天去南方,书不用还了。”
句号后面,钢笔停顿太久,洇出一粒墨痣。陈麦阖上本子,忽听见楼下风铃无风自响。她想起父亲生前最后那几年,常在半夜翻箱倒柜,嘴里念着“还差半张票”。她以为是老年痴呆,没追问。
雨停得毫无预兆。陈麦把笔记本揣进风衣内袋,去了老图书馆。旧书区的《飞鸟集》还是 1985 年版,书脊脱线,扉页却干净得像第一次被翻开。
她用指腹轻抚,没留下任何痕迹。
却在合上书的一刻,闻到极淡的紫花地丁香——
那花,城里已经几年不见。出门时,太阳从云后探出一束光,照在图书馆台阶上。
陈麦低头,看见自己脚边落着一张老电影票根:1987 年 4 月 28 日,《春天里的秋天》。票背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字迹陌生:
“散场后,请把伞留在座位。”
她抬头,台阶尽头,一个穿蓝布衫的背影刚好转过拐角,发梢在风里轻轻一扬,像不小心打翻的旧时光。
陈麦没有追,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纸页间仿佛有春风拂过,带着一点潮湿的、尚未说出口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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