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他俩。
男人一身的灰尘,从上到下,鞋子上也尽是土,颜色已经有些看不出来了;女人戴了一顶嵌着一朵大花儿的粉色绒线帽,这种帽子一看就是在那种推车的货摊上买的,帽子也有些脏,说粉不粉,说灰不灰的。
“您吃什么?”我问道。
他俩没应答我,一起站在了一进门的第一张桌子旁,俩人就那么站着,仰着头看着墙上被印刷成图片的菜单。看了半天之后,还是没说话。“您坐下点吧,这儿有菜单。”我随手拿了一张菜单递给了男人。
女人小心翼翼地坐下了,眼睛里透出了一种茫然。男人仍然站着,弓着身子看着已经被他放到桌子上的菜单。不一会儿,男人也坐下了。
中午不忙,我就仔细观察起这两个人来。他们一定不是经常下馆子的人,就是进了餐厅也一定是硬着头皮进的。因为周边几乎已经没有了街边摊,想吃一顿便宜的饭菜实在不太容易。
他俩一边看着菜单一边商量着什么,像是要把菜单上的每一道菜都仔细研究一番。男人轻声问着女人:“想吃什么?”女人似乎也没什么主意,她把决定权还是交给了男人。
来我家吃饭的客人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或是上班族,他们一般点菜都很快,看了菜单之后差不多马上就点,有的经常来吃的根本不看菜单,直接叫上一份,一边点一边大声说着:“快点儿给我上,我赶时间。”
男人和女人还在看着菜单,时间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十分钟,花这么长时间点餐的客人还真不多。我想,他们其实不是在选菜品,他们是在比较价格,看哪份菜既便宜又实惠。
我就那么耐心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开口了:“要一份羊杂汤。”
“羊杂汤,好的。”我重复着,“还有别的吗?”
“再要两份米饭。”听他说出“米饭”二字,我有些惊愕。羊杂汤配米饭,有这个吃法儿吗?一般都是羊杂汤配个烧饼,看来这两个人是没吃过羊杂汤。
“一份羊杂汤,两份米饭,我给您下单了。”
“我先吃吃看”。果不其然,他们的确没喝过羊杂汤。
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地羊杂汤被端上了桌,两份白米饭也摆在了男人和女人面前。汤的分量不大,就是标准量。男人见了,和女人面面相觑,大概觉出这么吃肯定是吃不饱。
“再给我来一份鱼香肉丝吧。”这下,我的心才算放下来。嗯,这么吃就对了。
男人和女人一勺勺喝着汤,默默地很安静,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怎么说话,就是那么静静地吃着。汤很快就被他俩喝光了,露出了里面的羊杂。
“老板,可以加点儿汤吗?”女人怯怯地问着。
“可以,没问题。”
我端着碗进了后厨,不一会儿,一碗盛着热汤的羊杂又被重新端上了桌。男人女人一勺一勺地喝着。
他们不像其他食客那么喧闹,那么张扬,他们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这让我对他们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来这里吃饭的每一个人都是上帝,而且很多人也的确把自己当成了上帝。每天来餐厅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挺着一副身板走路带风,坐下点餐也总是一副指点江山状,有的稍微没伺候好的马上就张口骂人:“你们怎么弄得,简直有病。”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有多少真正有素养的人可以真正从心里尊重服务员呢?可他俩没有,他俩完全没有上帝的意识。
他俩不是不想当上帝,他俩压根儿就不知道上帝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