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这句,还是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的时候,五阿哥跟小燕子表白后,小燕子一夜睡不着,第二天,他们讨论小燕子对五阿哥的感情,紫薇说小燕子对五阿哥的心态:“不是「化力气为浆糊」而是「化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后来一直将这句话当成一句形容爱情的很美好的诗句。以为这句话是想表达,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时候,只要精诚所至,对方即使是一颗百炼钢铸造的铁心,也会为之感动,为之柔软。
后来,直到我完整地读到了这首诗,了解原诗的作者,才明白原来自己实在是巨大的误读。
先来上一下原诗:
《重赠卢谌》
握中有悬璧,本自荆山璆。
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
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
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
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仇?
中夜抚枕叹,相与数子游。
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
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
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这是西晋大将刘琨的一首绝命诗。
刘琨是谁?如果你觉得他很陌生,那我说一个成语,你就会觉得很亲切了,那就是「闻鸡起舞」,这其实是个双主角的成语,一个是我们都知道的祖逖,另一个就是刘琨了。
不过刘琨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我们还是来详细谈一下。
其实年少的时候,刘琨和石崇、陆机等人一样,是个没啥操行的人。不过这得从刘琨的生活年代说起了。
他出生在司马氏掌权的西晋,司马氏一面弑曹篡位,一方又用虚伪的明教维护自己的正统地位,那时候竹林名士该杀的杀了,该降的降了,魏晋风流不再,当时的名士文人纷纷苟且偷安,于是“政失其本”,“士无特操”。
士人普遍的心态是求名逐利,屈节入世,最有名的莫过于贾谧二十四友。《晋书·刘琨传》记载:“秘书监贾谧参管朝政,京师人士无不倾心。石崇、欧阳建、陆机、陆云之徒,并以文才降节事谧,琨兄弟亦在其间,号曰‘二十四友’。”没错,据史记载,刘琨年轻的时候,却有其很不光彩的一面。
这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使然,但是我们要真正的认识一个人,还要看他在经历一些重大变故的时候的表现,西晋是个短命的王朝,八王之乱之后很快又发生了永嘉之乱,这时候刘琨一改往日风气,毅然扛起了抗击匈奴的大旗。
永兴元年,晋惠帝被张方胁迫迁都长安。两年后,刘琨从幽州刺史王浚处求得八百骑兵,击破东平王司马懋,战败刘乔,斩杀司马颖麾下大将石超,收降荥阳守将吕朗。救晋惠帝回洛阳。
永嘉元年,刘琨率一千余人辗转来到晋阳。但当时的晋阳经历战乱,已成一座空城,刘琨在强敌环俟的环境下安抚流民,发展生产,不到一年令晋阳恢复了生气,成了当时中原少数几个存留抗敌势力之一。
经历国家战乱的刘琨用后半生的戎马疆场、英雄气概早已洗刷了早年的不光彩。在整个西晋王朝,可谓是英雄一世的人物。以至于后来东晋的大司马桓温一心将刘琨当做自己的偶像,并且还非常自恋的一心以为自己和刘琨一样雄姿英发、盖世英雄。
桓温英雄倒是没错了,不过这雄姿英发还是有待商榷的。有次桓温北伐归来,带后来一个老婢女。这个婢女正好是刘琨的家伎。老婢一见桓温,便激动地流下泪来:“公甚似刘司空。”桓温听了简直不要太高兴,就问老妪“哪里像?”老婢老实说 “面甚似,恨薄;眼甚似,恨小;须甚似,恨赤;形甚似,恨短;声甚似,恨雌。”
哈哈哈,可想而知桓温听后的心情,老妪怕不是和桓温有仇吧!不过,另一面由此可想,刘琨想必是雄姿英发般的人物无疑了。
好,继续回到《重赠卢谌》这首诗。刘琨纵有力挽狂澜之志,却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当后来刘琨兵败于石勒后,无奈投幽州刺史段匹磾,结为异性兄弟,俩人共扶晋室。可惜后来段室发生内斗,刘琨被段匹磾见疑,囚禁起来,月余便被缢杀,其子侄四人也同时遇害。刘琨死时年仅48岁。这首《重赠卢谌》就是刘琨被段匹磾囚禁期间所写。
他说:
我胸中有才德,似悬黎玉璧;我出身名门,犹荆山之美玉。
贤臣姜尚知遇文王前,不过渭水一个钓翁。
邓禹千里奋追光武帝,刘秀识贤本是明主。
高祖被困白登山,陈平奇计巧解围;
刘邦被设鸿门宴,张良施筹谋脱险。
重耳流亡五贤助,小白用相不计嫌。
假如我们也能像晋文齐桓那样,兴王室、襄夷狄、建功业,谁还会计较是同党还是仇敌呢?
半夜里,我拍着枕头遗憾叹息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他们那样互相信任呢?
孔子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如今我也衰老得很厉害了。
谁说圣人都通达不拘于小节、乐天知命而不会忧郁呢?明明孔子在得知鲁国猎获仁兽麒麟后悲哀不已呀,因麒麟之死而痛哭流涕呀。
什么功业都还没有来得及建立,我就要像夕阳一样落下去了。哎!时不我与!
果子在寒风中坠地,鲜花在霜降里飘零。世途险恶覆翻了华丽的车马,道路险阻惊骇了驾车的宝马。
我这百炼成钢、铁骨铮铮的堂堂汉子,如今竟也成了他人指头上随时可以掐断的柔丝。
读到这里,“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作为生命最后的自白,何其悲凉慷慨!
英雄末路,含冤就死,万绪悲凉,无怪乎元好问读之,为之感叹“可惜并州刘越石,不教横槊建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