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巧安一窝席尊卑同乐

            畅饮还童酒仙凡共欢

西天女郎今天满面春风,对什么事儿都乐滋滋,格外亲切。

“大姐姐,就请你安席吧!”西天女郎含着笑。

“还是请殿下安席吧!”小嫦娥笑着推让。

“我们是客,你们是主。我们是来贺喜的,还是请大姐姐安席好!”小白龙知道,今天的席不好安,何况自己是客人,没有安席的道理。

小丽丽一向任性果断,看她们礼让,有点不耐烦,便开口说“我来安席,包管宾主满意!不过姐姐、兄长们别笑话我。今天安的叫‘一窝席’。”说罢,她自己先笑起来。

大家一想,由小丽丽来安席,很有道理,她既是主人,又是客人。说是主人,因她与春草仙子等人已结为姐妹了;说是客人,自然因为她是仙湖公主的缘故。小丽丽肯出来安席,最为适合,即便出了一些差错,别人也不会因此责怪她。

“我们大都是朋友,今天是为救梅如而摆的庆功宴席,论理他应坐上席。可是他又是录云洞的半个主子,我想他还是与春草姐姐坐主位陪客,其余的人一律按年龄大小顺序入座。”

“好,好!”春草仙子首先表态,“还有姑娘们呢?”

“姑娘们,今天首次上山,自然也是客人,但不要另开一席了。姑娘们各自坐在自己主子身旁,替主子斟酒,这不就很好了吗?‘一窝席’也就是这个意思。姐姐妹妹们看好不好?”小丽丽说罢,笑着环视了大家一眼。

“好,好,好!”众人一致表态同意。

春草仙子本就有此意的,只是自己不好说,现在小丽丽提出来了,心中自然一百个赞同。

姑娘们听了,个个兴高采烈,于是人人动手,马上把两张荷叶桌并在一起。

“请哥哥坐上首,珠儿侍候;余红姐姐,余帛姐姐,左右相陪;依次顺下是玉雯、花雯;莲花仙子与星雯在余帛姐姐手下;我与螺雯坐余红姐姐手下。春草仙子、梅如哥哥和月雯坐下首主席相陪。”小丽丽说完,众人也就按序人席,不再客套了。

春草仙子提起白玉兰丝琼林壶,从小白龙起,给众人斟了第一巡酒,便要开口说话。

小丽丽连忙站起来说:“我知道姐姐要说什么,我先替姐姐说了,以免姐姐长篇大论,误我们喝酒!”小丽丽说着就笑了起来。

“姐姐无非要说感谢的话头,什么没齿难忘啦,什么烦劳众位姐妹啦,什么代梅弟敬谢大家啦,什么小龙君高义啦,我看都免了。庆功宴,就是大吃大喝!几天来,作战辛苦,现在姐妹们放开肚皮,吃喝个畅快吧!”小丽丽忍住笑,“我们水晶宫里摆酒宴,其规模程式实在使人受不了,尽是些虚情假意,酸臭规矩。吃一桌酒席时,什么安席呀,让坐呀,敬酒呀,回敬呀……你才坐下,他又站起来,如演阵斗法一般烦难。二三个时辰吃下去,酒也冷了,菜也凉了,客人与主人都还空着肚子,回家后都向丫头们讨点心吃。”小丽丽说完,有意瞅了她的兄长小白龙一眼,见兄长很有同感,便又接着说:“今天我们学小家子样儿,大家免礼,随便吃喝。既是一窝席,那就一窝蜂地吃,谁也不要客气!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看好不好?”小丽丽说完又笑起来了。

“好,好,好!”小白龙高兴地说:“敬酒诚意,喝酒随意,大家都称心如意。妹妹们请!”小白龙举起白玉金丝瑶池杯,首先一气喝干。

小白龙只有在家由珠儿陪着喝酒才畅快的,其它宴席,实在是为了应酬,极无意趣。今天妹妹提出自由喝酒,又是首次到心上人家里与心上人并坐喝酒,并申明过不要拘礼喝酒,所以感到这是有生以来最愉快的一次酒宴。

小白龙知道自己在这里算是为王为尊的,如果不带头吃喝,气氛是活跃不起来的;因此,他一面频频举杯,邀请大家畅饮,一面带头挑吃酒菜。

姐妹们看小白龙高兴随便,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了。

小丽丽最喜热闹,几杯下肚后,便自舒拳撸袖,邀小西子为对,三呀,五呀地猜起拳来。

小莲子得道未久,一脱胎就练武参战,今天看小西子与小丽丽猜拳斗酒,新鲜有趣得很。看她们斗了几招,自已也略悟了一些门道,因此将镯儿往上臂退,露出白里透红的玉臂膊,叫小星雯跟自已划拳。

小莲子与小星雯不但两人身段都娇巧玲珑,连品貌也极相像,俨然一对孪生姐妹。两人猜起拳来,憨里憨气地如莺乱啼,那副输了不喝酒,错了耍赖皮的娇憨之态,实在惹人喜爱。

小白龙从珠儿手上取过琼林壶,自斟自饮,酒到杯干,乐不可言。一双龙眼如到山阴道上,不知看那一对娇娥猜拳好。这时的窝席,可以说是一桌珠光,满席花团,镯儿叮当,花枝乱晃……

这群姑娘都是山野仙子,说不拘礼就不拘礼,没有虚情假意，喝酒行令,都不输与须眉。一时之间,小嫦娥与西天女郎也对起阵来了。

“一线天连湖。”小嫦娥伸出一指。

“两颗心相映。”西天女郎笑着伸出两指。

这时正好小西子输了,正在举杯喝酒,忽听她们用两颗心,一线天取笑自己,赶快放下酒杯叫了起来:“小龙哥,你伸手撕大姐姐的嘴,我来撕西天女郎的嘴,她们取笑我们。”

小白龙听了,愣着眼说:“妹妹,她们没有取笑我们呀?”说罢,仍然只顾喝酒。

珠儿见殿下领会不了,对着他耳语一会,小白龙听了,反而很高兴。他原以为自己与那些洞主高人宴会才有雅趣的,谁知这群娇娥也这般对自己的心思,于是静静地欣赏起娇娥猜拳美妲莺啼的画面来。

“傻子!”小西子克了一句小龙哥。

谁知小丽丽伸出两指后,才叫“两相好”。小西子眼尖,自己便忙伸出一指喊:“傻子着啊!”原来她是要呼三星高照的,由于刚说的“傻子”二字尚留口中,一时拗不过口来,所以把“三星高照”慌忙中说成“傻子着啊”。

这话小白龙、小珠儿、螺雯、月雯、花雯、玉雯与梅如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引起了哄堂大笑。

小莲子与小星雯对猜,突然听到哄堂大笑,以为是自己叫出什么笑话儿来了。两人愣着眼,伸出去的手,缩不回来,憨头憨脑,脸上讪讪地跟着众人笑。

“小丽丽输了,快喝酒!”梅如明知二姐姐错,反而帮着二姐姐。

“小西子乱令,应罚一海碗。”小公主争辩着说。

“从没有听说‘傻子着的,快喝,快喝!”小丽丽得理不饶人,直逼着。

小螺雯护主,马上离席,斟了满满一碗,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送到小西子面前,笑吟吟迫着要她吃下。

小西子无法,怕推让把酒洒到身上,只好双手接了放在桌上。

小螺雯是见过大阵仗的,知道她放在桌上,会耍赖不喝,便站在小西子背后,立马相逼着。

小西子知道理亏,这第一海碗,看来是躲避不过了,只好端起海碗,仰起脖子,一口气喝个精光,还照了一照碗底。众人见小西子照了碗底,也就罢了,便“一线天连湖”、“两颗心相映”地高叫起来。

小莲子与小星雯这时才知道小西子闹了笑话,与自己无关,便连忙缩回手,继续猜了起来。

小莲子刚学猜拳,不知变化,自己老伸着春笋般三个纤纤玉指,把白里透红的臂膊伸得长长的,嘴里按顺序地叫着“五子登科”、“六六大顺”、“七姐下凡”、“八仙过海”、“九天揽月”、“十子满间”。她不知即使对方出五,也只能是八,但几杯下肚后,再也没有悟过这个理来。

小星雯虽憨里憨气,但她见过的酒宴多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因此她猜拳比小莲子有能耐,几招过后,小莲子的弱点便被她抓住了。

小莲子弱点暴露后,便连连输了。从来就有“酒令如军令”之说,她俩虽属主仆,但是主子输了,也只好喝酒,别无二话可说的。连下数杯后,小莲子面如脂染,晕呼呼地九呀、十呀乱叫。她那酒后娇弱愣憨之态,就是泥人见了,也会动情。

余红仙子与春草仙子,一个历来稳重,怕多饮失态;一个虽爱热闹,却因是主人,怕喝多了,酒醉慢客;因此,两位仙子都没有喝多少。看今天形景,众人喝得极为痛快,喝醉的人肯定不会少,待会还要照顾他们,所以两位仙子虽然手痒,也只过过瘾就罢了。

小西子与小丽丽正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小西子负了几杯。由于刚才罚了一海碗,双眼驼红,已经有几分酒意了,可就是还不肯歇手,非要赢回来不可。

小丽丽倒是还能应付自如。须知冠豸山的“还童酒”,甜滑爽醇,芳香醉人,名扬天下,但酒性不烈。它是特别适合娇娥饮用的。

冠豸山自古盛产红糯米,其米粒红如血珠,润如赤玉,是制酿“还童酒”的好原料。山中猴子偷吃红糯谷子,吃饱后,便又把颈下素囊装满两袋,以便带回家中喂小猴子。如有余剩时,便吐在山洞中石凹处,用一种特殊的树叶子盖好,几天后,它便酿成甜酒了。所以,这一带石洞中每当红糯谷成熟的季节,到处都有甜酒。山民们上山作业,进洞乘凉时,见石凹有此物,便当清泉喝下,想不到其味甘美醇香无比,立即神清气爽,浑身都长劲。后来,有心人暗中观察,发现其中奥秘,于是,仿照着用红糯酿起酒来。又不知经过多少代,制成了酒曲,当地俗称酒饼的,加进蒸熟的红糯饭中,经过数天发酵,再注入冠豸山泽物仙泉,放进莲花洞,存放十年,便成了普天下扬名的“还童酒”。这种酒因开坛时香飘满山,所以又叫“满山香”。酒色如琥珀,滴酒成丝,喝少许便能通经活络,健体强身,因而名贵无比,上至天仙,下至百姓都爱饮用。王母娘娘听说后,特别交待蟠桃宴会也要专用此酒待客。

珠儿虽稳重大方,讲究礼节,时刻要服侍殿下,然而出席像这样佳丽满桌,不分主婢的酒宴,尚是第一次。因此很快就被酒席上的气氛所感染,见殿下只顾自斟自饮,又有梅如应付,便撸起袖儿,邀螺雯对猜。

花雯姑娘坐在余帛仙子边上,心想将来余帛仙子是水晶宫王后,自己随同她,地位自然也将升高,因此心里很高兴。见小西子脾气与自己对路,将来一定能相处得很好,心中更是惬意,加上猜拳的气氛也引逗着她,使她也忍不住撸起袖儿,找月雯作对。

出席这样花团锦簇男女不分,尊卑同席的酒宴,小白龙也是第一回。他心里高兴,虽不参与猜拳行令,但也毫无寂寞之感。只见他左一杯,右一盏,酒到杯干,不久就喝得东倒西歪了。

小白龙勇武彪壮,醉态可掬。他手中擎着酒杯,口中吟道:“冠豸还童酒,开坛冲天香;难得此胜地,美名天下扬……”

梅如见小白龙醉了,忙离席过去,把他扶到里间床上。

小白龙伏在梅如肩上,嘴里说:“我没醉!我没醉!”他嘴里说没醉,身子已瘫倒在床上了。

“玉杯醇酒琥珀光,与君同醉……”小白龙醉糊糊地,诗未吟完便呼呼睡去。

春草仙子跟了进来,忙替他盖好被儿,然后伏到小哪吒耳边:“千万不敢喝醉。走!快到厅里招呼客人。”

娇娥们不理小白龙喝醉与否,仍自顾呼五喝六,畅快猜拳。酒席上,镯儿与杯儿,碗儿与碟儿,碰得叮当作响。

小星雯可禁不起了。她伏在小莲子身上一个劲地喊:“姐姐,心跳得快!”小嫦娥听了好笑,踱过来,把她从小莲子身上扶起,送到床上。头一靠枕,她便酣然入了梦乡,那桃红的小脸上,还憨笑着哩!

小莲子自己伏在桌上,手里抓着杯儿,小舌头舔得杯儿吧哒吧哒地:“我吃,我吃!”一条醉红的玉藕,伸在桌上,仍叉着三个手指。她那娇憨醉态,酒驼脸面,真是人见人爱。春草仙子看罢,轻轻地把她抱了起来,送到里间床上,再替她把伸着的纤纤玉指收回,盖好被儿,由她睡去。

小丽丽今天酒兴大发,猜起拳来,连连得手。她想小西子是自己未来的嫂嫂,今天非把她灌醉不可,让她尝尝小姑子的厉害,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使出了浑身解数,左一杯右一杯,连灌了小西子十几杯。小西子越输越糊,越糊越输,现在见有人逃席,便溜出席来。整个动人的娇躯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一双醉红了的玉臂,在空中乱舞。

“大姐姐,路儿不平得很!”小西子嘴里说着,双手还在空中瞎抓。

小丽丽听了,一时愣在那里,她低下头来,细细看了一眼录云洞地面。

“好姐姐,路儿不平啊!”小西子天旋地转,云鬓散乱;桃花脸上酒窝靥靥;粉黛眉下,醉眼惺忪;樱桃小口流着少女的香涎,点点滴滴也不自知。

“小龙哥,小龙哥!”

西天女郎看小西子的神态,连肠子都快笑断了。

余红仙子看够了小西子的娇态,才笑吟吟过去,把妹子扶着。她看妹子那娇弱不禁的美妙媚态楚楚动人，便逗趣说:“妹妹,怎么路儿不平?再灌一杯,路儿就平了。”

小丽丽这时才会过意来,再看醉嫂子红霞般的脸,直瞪瞪的眼,高耸耸的胸,软绵绵的身,连腰也笑弯了。她怕大笑闹酒,也就乘机溜进内间床上,把被一蒙也就睡了。

小西子如散了架一般,一个劲地往地下滑。小嫦娥半扶半拖把她抱了起来,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儿,由她睡去。

小哪吒梅如归席坐好,嘴里吟着小白龙未吟完的诗句,本想替他续完下句的,谁知今天笨拙得很,在席上呆呆地诌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感到十分难堪,心想好在姐妹们不知自已的心思,不然羞死人了。

西天女郎走到梅弟面前,见梅弟不吃不喝,小嘴儿蠕动着嗥嗥有声,便笑着说:“梅弟,你念什么?自古以来只有开饭经,没有散席咒的。你吃饱了,散福去吧。”

梅如听了,连忙下席,一溜烟跑了。

大家忙乱了一天,多喝了几杯酒,这晚都特别好睡。收拾好后大家黑甜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