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喜欢纪录片《脸庞,村庄》,这是法国女导演阿涅斯·瓦尔达在88岁的时候拍摄的纪录片,获得了2018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让我感动的不仅是纪录片,而是充满艺术活力的女导演自己,她拍摄《脸庞,村庄》记录了她眼中偏僻角落的普通人。她将他们无限放大。让被拍摄的每个人都看到自己。看到一个被无限放大了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是默默无闻的存在,当人把自己无限放大的时候会惊讶自己的姿态和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价值,自己的意义。她告诉人们生命的存在并不是在光亮的舞台上,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存在。她拍摄的《脸庞,村庄》,可以看到在偏僻的地方,有许多人安静孤独地保持自己生活习性,自己生活节奏,和对生活的感受,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保持着对自然,对动物,对自我的理解。虽然他们是边缘化的人,也许是贫穷的人。但他们的生活有一份满足,也有一点不满,但无论生活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平淡的生活继续保持自然的节奏,顺应自然环境和自己的时代,努力安顿自己的生活,安顿自己的灵魂。
特别欣赏导演,不仅是她的才华,更是她有一双观看的眼睛,欣赏别人看不到的存在世界。纪录片拍摄了她眼中的美和她对美的理解,美并不是光鲜亮丽,雍容华贵,而是对美感受,她拍摄的东西无论是破败的房屋,还是荒漠的田野,还是充满皱纹的脸庞都是那么充满美感。她眼中的美存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
纪录片最后一刻深受感动,看到她去拜访过去的朋友合作的伙伴,也是一个电影导演戈达尔。没想到她的朋友竟然拒绝见她,只给她留下了两个暗语,而这个暗语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的喻意,因为他们彼此早已心心相印。用这种方式拒绝相见也是法国人的浪漫吧。这种方式唯有发生在外国人中间,因为他们早已彼此理解。她的朋友也许不愿意出现在她的镜头里,也许更不愿看到彼此的衰老和无力。因为看到死亡的终点充满着死亡的气息,所以他更愿意选择在一个僻静狭小的地方隐没消失,在孤独的地方终老而不愿意见任何人,一个人孤独的死去。这也许是法国人对自己生活的理解和最后的方式。中国的老人和外国的老人对生活的理解非常不一样,中国老人喜欢和晚辈生活在一起。喜欢朋友相聚时候的欢笑,喜欢畅饮团聚的交流叙旧。外国的人可能更愿意在生命的最后时期,喜欢选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自己最后的日子。保持自己死亡前的尊严,而不是去麻烦任何人,甚至自己的亲戚朋友。死亡没有悲伤也没有别离更没有临终关怀,只是一个人去面对死亡。安安静静孤独地接收死神的来临。
拍摄《村庄脸庞》时她已经八十八岁,她是矮小的老太太,充满皱纹的脸还有她衰老的身体,但是衰老并没有阻挡她的自由,她活跃的思想,对艺术的感受依然像年轻的时候充满活力,充满激情。她说人与衰老无关情,身体的损坏破碎是自然的过程。她接受也欣赏自己布满皱纹的脸,她也拍摄了许多衰老的脸,因为衰老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是生命规程中人最后的面貌。人如果不能接受自己的衰老和死亡。人就是拒绝接受自己,因为衰老和死亡是人必然经过的事情。
人在终点之处都会有相同的状态,无论是高贵的出身还是低贱的出身,无论是漂亮脸还是丑陋的脸,无论是高位的人还是卑微的人,最后都要面对死神,面对破碎的身体。她也在提醒活着的人,无能哪个年龄段,无论处在怎样的地位都要想到自己的尽头,在死亡的终点才会使人去看到有限中的无限,在有限的日子里人如何去安顿好自己的生活,如何去安顿自己的灵魂,安顿好生命中的一切并顺应自然。在自然状态中生命充满宿命也充满奋斗力量和充满激情的热血,充满快乐也充满愁苦,所有一切的经历都组成了丰富的生命和对世界丰富的感受。
她虽然是个电影导演但她更像一个诗人,她身上充满着诗性,所以她的电影,她的纪录片,她对世界的感受都充满诗意,她的作品仿佛如诗歌般流畅优美,充满着反思的意义,因为她的叙述不仅仅是一个故事,一个人物,她的视域很宽广深刻,她呈现的是一群人,一代人的生活状态。她镜头中的人无论是生活在城市的中心还是在寂静的乡村。她用同样的视角去观看他们,拍下他们,与他们交流。她呈现了生活在不同世界人,用不同的方式去生活,去栖居,生活在世界上的人没有高低贵贱,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在她用平面的视角去观看,不去判断也不做解释,只是带着观看的眼去观看眼中的人与世界。她看到的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真实世界。通过她的眼我们发现了许许多多身边的人,熟悉的人和卑微的自己。这也许就是她艺术的魅力,在观看中感受她电影中的诗意和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