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一恋赋长安 - 草稿


笙箫终了,茶漪泛凉,山水迢迢,日月昭昭。茶楼上,执箫人青蓑覆体,倚望帘外雨幕。雨花朵朵绽放,犹如悔恨不及的泪水倾下,嘈嘈切切,珠落玉盘。

鸣箫山,十节箫,少年浪人,豆蔻少女⋯⋯前尘往事如烟如尘,仿若云散水涸。破碎的回忆如同纷杂的洪流般不留间隙地铺散开来,不留情分地紧紧抑住他的呼吸。

想那年的故人,应如初见,别来无恙。

箫以九节为上品,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但在鸣箫山里,却流传过一种十节箫,虽然多了一节,但让工匠奇怪的是,十节箫的音色根本不比九节箫差,反而多了一种天然的悲凉调。

   他们说,这是山的声音。

   这里有着这样一个传说:将军与他手下的士兵被围困在这里,可就在将军养足了精神,想冲破重围时,出征六年来一直盼望着他凯旋而归的妻子,却被敌人带到了阵前敌方的将领大笑着正准备谈条件时,那个女人突然一头撞向了敌方将领的大刀,宣告了战斗的开始,或者说是结束……

从此,将军不见了,只有留宿山中的樵夫,会在夜深人静时,隐约听见萦绕山谷的凄凉的箫声。也是这时起,鸣箫山的竹子都在出土处多长了一节——那正是用来制作箫的地方。

“将军成了山里的鬼魂,晚上吹箫的就是他,竹子多长一节也是他的安排……”老人们常说。

萧长安就出生在鸣箫山脚下的小村里,当巫婆把他从他母亲肚子里拉出来时,忽然眼睛瞪得狠大,脸色惨白,念了好一会儿咒语,才颤抖着把婴儿交给他一脸惊愕的父亲,然后瘫坐地上:“千万不能让这孩子碰到……”

巫婆含着最后一口气指了指窗外的山,死了,没人知道她想说的最后那个字——箫。

可萧长安的父亲一直理解成树,于是村民们安葬了老巫婆后,父亲藏起了家里的斧头。不就是不能砍树嘛,他想。

时光晃晃悠悠,淌尽三年。萧长安第一次碰到了箫 ——父亲送给他当棍子玩的旧箫。可谁知,长安一拿到箫,便吹出了他生平的第一首曲子,一首他父亲都不会的曲子,极尽婉转凄凉。

村民们大呼惊奇。但就在他父亲一身风光地到处吹嘘时,悲剧发生了:当他路过竹林,一棵竹子应着忽然响起的悲凉箫声倒下,砸在父亲的头上,几乎与此同时,他的母亲在踩着石头过一条河时,脚一滑,嗑晕在石头上,被流水冲走,只留下了河边的一个竹篮。

村民们发现了父亲,但是当他们把父亲抬回来时,父亲突然艰难地睁开眼,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别让他吹箫……”又沉睡了下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事后,村里的一位老樵夫幽幽地说:“这孩子吹的曲子怎么跟鸣箫山里的箫音那么像?”

春去秋来,失去双亲的长安在村里吃百家饭成长着。这期间,村民们给他换过不少乐器,但他表现得就像个普通孩子,甚至还比不上。哪怕是与箫极其相似的竖笛,他也是吹得一塌糊涂。

他仿佛只为箫而生,也只为箫而死。

十三岁那年,不知哪户人家的箫没有放好,露在了长安的眼皮底下。他竟拿起就吹。十年过去了,那技术不退反进,或者说根本就是他的本能。

箫声咽,春寒浅,秦娥梦断秦楼月,凤箫梦断楚山空。

当村民们发现他时,已经晚了,他已经吹完了好几首曲子。当天晚上,村子里平日最喜爱他的几位老人一起发病,与世长辞,其中包括老村长的夫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婆婆。

“是那灾星的箫声杀了他们!”村民们怒不可遏。“把他扔进山里喂狼!”老村长的眼睛绿的就像山上的豺狼一样。于是,为老人们的死哭红了眼睛的长安,被绑在了山里的一棵古树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一吹箫,在意我的人就会死去……难道我就是灾星吗……为什么……”望着远去的人群,萧长安的眼角挂出了一滴冷泪,“我该死啊……”

夜幕降临,少年绝望地睡去,可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仍在人间,绑住他的绳子不知被谁整齐地割断,一头死狼倒在不远处,脖子被画了一抹红——那是剑伤。一位眉目清冽却有些虚幻的青衫男子伫立其旁。“谢谢将军。”长安想起鸣箫山的传说,忙说道。“活下去。”——青衫男子留下一句话,消失了,似乎根本不曾来过。

萧长安下了山,沿着村路往外走去,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村子,去探索外面的世界。

山下是一座以民乐闻名的小城,有着王陆两大家族日夜相争。几百年来风水轮流转,可近几年,陆家都没有再出现民乐奇才,地位岌岌可危。

临安街人头攒动,忽然听见有慌乱的叫声:“有人落水了!”

那河水中一片混沌,果然落水者性命攸关。萧长安不假思索扑入水中。把人救上后。长安试图抹拭头上的水滴,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忽然一片沁了清香的帕子递过来。

他抬头一看,一个穿绛红衣衫的姑娘正含着笑看自己。这个姑娘笑起来面若桃花,眉眼弯弯,真真好看,萧长安心中不免一动。

“谢、谢谢⋯⋯不知小姐芳名?”他颤巍巍地接过帕子。

姑娘见这个不久前英勇救人的朴实少年接了自己的手帕,笑得更是开心,又看他穿着破烂不成样子,于是道:“我叫陆潇,你没有家罢?不如随我回陆府,我⋯⋯我爹会好好安置你的。”

说这话时,她脸有点红,眼神里隐隐有着期待。

“⋯⋯啊?”萧长安沉浸在少女相邀的意外中,久久才反应过来,半晌才轻轻点头。

长安在陆家安稳度过了几个月。

一天,他路过陆家的大厅,却发现那儿正进行着一场无理的谈判。

“怎么样啊陆老头子?”一个浑身散发着铜臭的胡渣老汉轻蔑地笑着,“最后一天了,你再不拿出有本事的人,哼哼……王某的孙子就有着落啦,哈哈哈哈……”

胡渣老汉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本应清秀的面孔,却毁于一双透着淫气的眼睛。他的目光透过陆老头子,定在他身后的陆潇上。陆潇一张清丽的的脸庞早因愤怒被激得通红。

一会儿,王家人离去,萧长安突然闯进了大厅“伯伯,给我个机会吧,我会吹箫。”萧长安坚定地看着中年人。一句话,让满屋子的人沉默许久。半响,陆潇把视线坚定地转向她父亲。

“好吧。”中年人叹了口气,走进房间,拿出一支装饰精美的箫递给长安,“来,你试试。”

长安接过箫,对着九个竹节皱了一下眉头,吹了起来,老爷严肃地听着,一曲未毕,便叫停了他:“你自己练吧,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关门声如同一个耳光,打在少年的脸上,让他生疼。各人也离开大厅,只留下萧长安和陆潇两人。

他们静静地立着。

“我们去外面走走吗?”陆潇打破沉默。半晌,长安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往门外走去。刚才吹的那是什么,长安他自然清楚。

以萧长安和箫的缘分,箫不会忘记萧长安。集市里,一支十节箫就出现在他眼前,少安把它捡起来,静静地思考着。陆潇不解:“呀,这箫多了一节,你能……”

“你爱我吗。”少年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倔强地问道。

“啥?”陆潇没听清楚,或者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爱我吗?”

这一次,不仅陆潇怔住了,整个集市也怔住了。“萧长安,你太放肆了!我作为陆家的大小姐,本想好心安慰你这个收养儿出来逛街,你却对我起了歪心思!现在还让这么多人听见了,你想怎样?”陆潇的脸涨得通红。

“所以你不爱我。”

“你你……”陆潇气得一跺脚,跑出了市场,留下萧长安和一片嘘声,可没人注意到萧长安那清透的眼眸里漫上了灰色的失落。他终究如释负重地握紧了手中的箫。

一天很快过去,看着黎明的露水结在窗外的竹叶上,陆潇的眼角也滑落了泪滴。

陆家,比赛如期开始。陆潇的乐技,自然比不上王家的少年,胜负,早已注定。两人曲毕,陆家人紧闭双眼,痛苦地等待着官府乐师的评判。“等等,谁在吹箫?”乐师把头扭向陆家的房间。

一人一箫,缓缓踱出,正是萧长安。箫声悲凉苍桑,如针刺一般侵袭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尤其是王家两父子的心。

“我宣布,本次比赛,陆家获胜!”乐师流着泪,宣布了结果。

“不对,怎么还有一个人吹箫?”陆潇忽然抬起头,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似乎有人重重地打了她一耳光,陆潇七窍流血,昏了过去。  

长安听到结果,抬起头,却发现这一幕。泪水涌上眼眶,“我知道,我知道……你骗了我!”萧长安嚎叫着,跑出了陆家的大门。

从此,萧长安不见了,陆家派出的所有家丁都无功而返。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十节箫。

几天后,夜里的鸣箫山,开始同时响起两片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有说不尽的衷肠。也是这时起,山里的所有竹子一夜间枯萎,新长出来的,出土处已复原成为正常的九节。村民们手里的十节箫,也无一例外地出现了裂痕。

但村民们并没有再出事,老樵夫喃喃道:“长安虽然回来了,但已经没有任何人爱他,他也不再爱任何人,他手里的十节箫,应该就是最后的了吧,希望这一段十节箫的记忆,以及鸣箫山里的箫音,永远不会被世人遗忘⋯⋯”

“故事就是这样,孩子们,现在小老儿可以喝酒了吧?”客栈门口的说书人一抚山羊须,哄走了一群吵嚷着非要听故事的孩童。

“萧长安爱陆潇吗”一个豆丁大的女孩子边走边发问,其余的孩子也纷纷附和,加入讨论。

雨点儿终于歇了歇,执箫人手中不觉用力,天青色淡墨相染的瓷杯已然如他死灰般的心碎裂一地。

爱与不爱,只有他知道。

可,他不愿说。

权当这世间再没有萧长安这个人了罢,真正的萧长安在当年就已经死掉了。他留下茶钱,毫无留恋,披上蓑衣渐行渐远。

夜听笙歌,相思迢递,道不尽回忆思念瘦。昔日的烟云时光,如隔重山,谁的故事愿在此停留?也只唯愿长安,常安。

自此天涯共绝,笙箫一赋,却唯恋长安。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3,362评论 5 47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330评论 2 38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50,247评论 0 337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560评论 1 27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580评论 5 36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569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29评论 3 39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587评论 0 258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40评论 1 297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596评论 2 32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678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66评论 4 31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45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29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65评论 1 25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3,271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403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