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吴德胜接这个国营厂的班实在太不容易了。结婚后没几年，吴德胜和郑英就生了两个男孩。家里的“大锅饭”又多了两张嘴，可劳动力缺一个没多。眼看着小哥俩到了上学的年级，却没学可上。自己没继续上学一心培养的弟弟们又不争气，吴德胜一心就想让自己两个孩子上学，也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上学可以走出去，可以活的自在一点。市里上班的吴承文态度很坚决，让两个孩子就在隔壁村里小学上学，一来花销小，二来一大家子还得继续靠吴德胜撑着。可吴德胜不愿让“大家庭”的负担影响下一代，一心想让父亲把两个孩子带到市里去读书。当时的吴成文也到了要退休的年龄，却一心想让被退学的老二去接班。因为这个吴德胜彻底爆发了，心理多年的怨愤像洪水决堤汹涌倾泻，本该父亲承担的家庭，自己因为是老大一味的默默承担着、奉献着，但一个个不但不争气还继续“算计”着自己，最要紧的是连下一代也要跟着过这样看不见希望的生活。当然文化不多的吴德胜没那么文雅的词汇，说的都是：不把老大当人，父亲偏心让老大留村里照顾一大家子，小的不争气还给安排正式工作等等的气话。老爷子这次也气够呛，后来在邻里邻居和几个同事的劝说下，终于同意了让老大去接班。当时的吴德胜烦透了挖土、种地这些和土疙瘩打交道的日子，一心就想去汽车队开汽车。虽每天日夜跑车很辛苦，但一条条未知的路和一踩油门就能出发的激情让这个刚过三十的年轻人痴迷。一同开车的同事们一周也就出一两回车，大都不愿意跑长途，可吴德胜总是捡没人去的长途跑，除了每月工资比别人多拿好几倍之外，只有他自己知道开车在路上的时候让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接班后自然可以带两个孩子来厂子弟学校上学，但吴成文又不愿让孩子来，希望吴德胜能和他上班时一样，一个人在市里上班挣钱一个月回来一趟送钱补贴家用就好，其余的事都不要管全权交给他这个退休老人掌管。父子俩又闹翻了，这回没有了和事佬毕竟是家庭内部事情旁人也不好插话。吴德胜自己在学校给两个孩子报了名，这次他已下定决心坚决不会妥协。一天半夜出车回到厂里天下着大雨，吴德胜连夜把车开到村里大门口，叫醒了郑英，两人把仅有的几件衣服收拾好搬上陪嫁的木头箱子，又拿了给他们分家时给他们的唯一一口锅。放到车上后有回屋抱上两个熟睡的孩子，冒着雨爬上这刚拉煤回来脏兮兮的又温暖的依发车。
震耳欲聋的打雷声和汽车的轰鸣声交杂在一起，吵醒了老两口。老爷子站在雨里气愤、绝望又无助地看着他们，老太太忙着撑伞依然挡不住雨水对身体的冲刷。吴德胜两口子忙着搬东西、抱孩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远处站立的老两口，当两人终于钻进车，汽车发动照射出来两束暖暖的黄光，这时他们才清晰的看见雨中微弱的两个人。吴德胜刚要下车，老爷子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话：“老子没你这个儿子！以后再也别回来了！”说完转身往自己屋子走去。车里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声，车灯照在地上的水泊上反射到吴德胜和郑英的脸上，分不清哪里是雨哪里是泪。两人坐在车里高高的看着转身离去的父母的背影，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许是他们太绝情了，也许自己是对的，伴随着这种犹豫车子开动了，车子撵出来两道深深的泥印很快就被浑浊的泥水填满了，没有一点痕迹。
就这样一家四口来到了城里，住进这个小厨房，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俱，床是用房东家闲置的木板拼的，木箱子是郑英的陪嫁，这三四年吴德胜平日里没日没夜开车，遇到拉沙子的活可以往车斗子里剩个底子，回来倒在大门口，从车间废铁堆里找了两个磁铁，让郑英没事的时候在这沙子里刨些废铁渣，用它换些塑料的生活用品。这个一眼就能完的家就这样一件一件拼凑着。两个孩子都到小学了四五年级了吃饭都没坐过凳子，围着房东那个摇晃的四角桌蹲着吃，因为老蹲着，吴荣还因为脱肛住了院，直肠都出来一大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