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正值国庆假期有事回家，才能有空去看看久未谋面的外婆，话虽如此，我却记不清多久没有去看望外婆了，也许两年，可能更久，以至于我都快忘记她已九十岁高龄。在附近的市集上七七八八买了些外婆尚能吃得下的东西，开车穿过几个山头便到了外婆家。
她正从外面返回，顺着斜坡蹒跚喘息，缓慢如同一只老龟，我跟在她身后，真怕她一不小心跌落在地。曾几何时我的外婆竟如此苍老，满头白发、皱纹满面、牙齿尽数落光，一瞬间感觉一阵辛酸，胃里早已翻江倒海。
外婆说，孩子们，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看见我了，说罢，我看到她的双眼婆娑，她盼望着儿女的探望很久了吧。我拉住她的手，一双冰凉枯萎粗糙的老手，我的眼里却早已噙满泪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一般。我说外婆要活一百多岁，但心里却在害怕外婆说的话，真怕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相见，不自觉的抓紧了她的手。外婆的手时不时抚摸着我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真想这样一直抓住她的手，给她温暖，抓住悄悄溜走的时光，让她老的再慢一些……
外婆是一个伟大且命苦的人，听妈妈说，外公去世时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要养，老妈排第三，尽管受了不少苦，但外婆凭着一己之力将六个子女一个个抚养成人。这在那个艰苦的时期实属不易，我不知道外婆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和困苦，因为她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只是知道，外公走的那年她才三十岁不到，而今，过去了六十年。
外婆也是一个神秘的人。
那时我们都还小，外婆变得有点可怕。经常疯疯癫癫的，嘴里念念无明，晚上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怪异，吵的家人无法睡觉。自那以后，外婆意外获得了超能力。周围十里八乡的患者都来找她“施咒”，很神奇的是效果还不错，一看就好。
外婆说，一心向善，菩萨会看到的，我想是她的善感动了上苍，以至于多年前被医院判了死刑的她又神奇地自己好了。一直到现在，我都相信，外婆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她心地善良，一辈子光明磊落，从不道人长短，她是一个远离是非之人。现在家里的孩子有一些怪异的情况，我都会找外婆帮忙看看，而她只是闭上眼睛念念叨叨，就在自己的家里就能将孩子的病症“诊断”清楚，完成仪式的当晚小孩的情况立马好转，屡试不爽。
在我心里，外婆就是天上的神明。
小时候，最酷的事就是去到外婆家。那时隔三差五妈妈就会带着我和弟弟去做客，特别是逢年过节。每次去都会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而最让我魂牵梦萦的却是外婆总给买的“红烧牛肉面”，因为条件不好，那时觉得这种泡面就是世间美味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依稀还能闻到那股浓浓的泡面味道。
我看着外婆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沟壑，那些纹路蜿蜒盘旋，就像人生的路，时而坦途，时而浮沉。去外婆家的山路让我着迷，危险而人迹罕至，每次都好像是去探险寻宝。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们兄弟两走过，弟弟在背上，我在身后采各式各样的植物，蒲公英、野蒜和野生菌……翻过一个个的山头就能看到对面山上的外婆家的木房子，再踏着滑溜的青石板、经过一口水井一路往上就到外婆家了。而外婆，每次都在门口等着我们，她就好像提前知道我们要来一样。她老是笑眯眯的，我从没见她愁容满面过，我想外婆是个积极的乐观主义者。而这种说辞用来形容她老人家就显得苍白肤浅，她呈现出来的应该是一种岁月洗礼后的从容自若，和文化无关。
而今，听舅舅说，那条山路早就不能走，被森林吞噬了。而我再也不能站在对面山头呼喊外婆，再也不能从那些长满各种神奇植物的小路走过，看外婆坐在她家的木房子门前等着我们……还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那时牵着我的温暖的手是如何变成现在我握着的冰凉瘦弱的手，愿时光再慢一点吧。
很快，到了要离开的时刻，我多想再看看外婆慈祥的面容，多想再多握握她的手，因为经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可是人生却有诸多枷锁，以至于身不由己，终有不遂。万般叮嘱回荡在耳边，消失在汽车的轰鸣声中。
外婆，您保重身体，一定要健康长寿。
2024年10月12日
于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