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俊祥/狼烟消逝

岁月的风雨剥蚀着绵延的山川,历史的浪花裁汰着人类的悲欢。一切终归尘埃落定,一切又会日新月异。

——题记

                               

图片发自简书App

                                1

每一次回到故乡的地界上,我都会习惯性地把小车停靠在山峁的道路边,爬一段窄窄的羊肠小道,登上故乡最高的山顶——峰山,瞭一瞭那远山漂浮的岚烟,理一理那些尘封心底的缕缕思绪。

小时候听我爷爷说,故乡峰山顶上的烽火台是古人在打仗的时候为了传递消息而专门修建起来的。爷爷已经化入了泥土里,而故事却依然在我的心里潜滋暗长。

在中国古代,为了巩固疆域朝庭往往会派重兵驻守在边陲要塞;为了及时传递敌人来犯的消息,就在当地最高的山顶上修筑起一个个的烽火台。一旦有敌人来犯的迹象,值守的士兵就会在烽火台上点燃“狼烟”,或者竖立起“消息树”,给相隔五里远的其它烽火台上传递消息。就这样,一个烽火台接着一个烽火台把消息传递下去,戍边将士就会迅速做好军事战斗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西汉时期的司马迁(公元前145年——公元前90年)在《史记•卷四•周本纪第四》中记录:“......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

这个故事的大致意思是,褒响的儿子将美女褒姒献给了周幽王,周幽王就释放了褒响。周幽王一见褒姒就喜欢得不得了。褒姒却整天皱着眉头,从没笑过一回。周幽王用尽了各种法子想看到褒姒的笑脸,却始终不见她的笑容。虢石父就对周幽王说,从前为了防备西夷犬戎侵犯京城,在翻山一带建造了二十多座烽火台。一旦敌人打进来,就一连串地放起了狼烟,好让邻近的诸侯们瞧见,出兵相救。而今天下太平了,烽火台早就没用了。不如把烽火点燃,叫诸侯们上个大当。娘娘看见兵马一会儿跑过来,又一会儿跑过去,肯定会开心大笑的。大王您说这个办法好不好啊?周幽王眯着眼睛,拍手称好。烽火一点,半夜里满天全是火光。邻近的诸侯们看见了烽火,就赶紧带领兵马跑到京城里来。听说大王在细山,又急忙赶到了细山。一个敌人也没看见,也不像打仗的样子,只是听见奏乐和唱歌的声音。诸侯们面面相觑。周幽王就打发人去给诸侯们说:“各位侯爷辛苦了,没有敌人,你们都回去吧!”诸侯们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大王的当啦,都十分愤怒,就带领着各自的兵马回领地去了。褒姒瞧见这么多的兵马跑来跑去,心甚欢喜,终于露出了笑容。周幽王大喜,赏赐了虢石父。事隔没多久,西夷犬戎真的带领兵马打到京城来了。周幽王赶紧下令把烽火点了起来。这些诸侯们上回上了当,以为这回又是大王在开玩笑,全都没当回事。烽火是点燃了,却没有一个救兵赶来。京城里的兵马本来就不多,只有郑伯友领兵出去抵挡了一阵子。可是他的兵马又实在是太少了,终因寡不敌众,最后被敌人的乱箭射死。周幽王和虢石父也都被西夷犬戎给俘杀了,褒姒也被掳走了。

“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一方面揭示了古代帝王荒淫无度的生活——为了博得美人一笑,竟拿江山当儿戏一样玩;另一方面也充分暴露了古代封建王朝落后与滑稽的社会制度。

                                2

每一次离开故乡,我都要站在村头的山梁上回望一眼即将离别的村庄。那些儿时的记忆就会像电影的蒙太奇那样一幕幕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切换。

在我上小学前,父母亲都在自留地上卯足劲儿地忙碌着,根本顾不上管教我和弟弟、妹妹们。我就缠着爷爷,跟他上山下洼去放羊。在那盛夏晌午的休息时分,爷爷把几十只白山羊吆喝着赶到了老岭沟的岩石下面。山羊们养成了午休的习惯,都安静地躺卧在阴凉底下,悠闲地反刍。这时候,爷爷从帆布褡裢里掏出来玉米面窝窝头、小米袋儿、搪瓷缸和小铝锅,在岩石下面的空地上垒几块石头,支成一个简易的炉灶,往炉膛里放进去一些老树皮和干树枝点燃。烧一锅白开水。爷爷再走到奶羊羔的母山羊那里挤回来一搪瓷缸山羊奶,倒进铝锅里烧,再抓两把小米煮进羊奶里。不多一会儿,羊奶小米粥的香味便在空旷的老岭沟四溢飘散开来。我蹲在火炉边看着爷爷用小调羹儿搅拌着小铝锅里的羊奶粥,羡得我直流口水。

有时候风向不定,烟火会随着风儿吹到我这边来,躲闪不及,呛得我满眼流泪。爷爷赶紧一把抱开我,问道:“香吧?”再把我放到溪水边上,叫我洗一洗手和脸。他再反身回去,捏一小撮食盐放进羊奶粥里,再搅拌几下。给我盛了满满的一钵子羊奶粥,再掰一块窝窝头递给我。看着我抿咂的样子,爷爷会告诫我:“不急、不急,等晾冷点儿再吃,小心烫着了。”

虽说羊奶粥略显膻腥,但是对于奔波在山野里的放羊人来说,吃得可得劲儿、可香美哩!

童年的羊奶粥无意中很好地滋养了我的体质,以至于后来我在新兵连的时候,每次长跑总能跑在队伍的最前面。我得感谢爷爷引着我在山野里吃羊奶粥的那一段特殊的成长经历。

吃饱了、喝足了的小孩子是一刻也闲不住的。我就一个人从老岭沟的沟底里爬到了山顶上,来到烽火台前玩耍。看那些用手指头一捻就会脆如纸灰的木棍儿疏密有致地排列在墩台的土层里,百思不解。就会惊诧于偌大的土墩是谁修建在我的家乡的山顶上呢?而那些生长在墩台周围的一丛丛月牙树,又是哪一位先人把它们栽种活的呢?听爷爷说,月牙树还是很好的雕刻材料哩。

那时候,总觉得每隔五里远就耸立在山峦上的一个个烽火台下面,是不是也住着陌生的白了黑、黑了又白——过日子的人们呢?在那岚烟缭绕的山头上,是不是也有一个和我一样跟着爷爷放羊的满山满野里到处乱跑的小男孩?

曾经,我跟着年轻的妈妈到过二十华里开外的外婆家。路过一个村子的山头上有一方也是用泥土夯筑起来的墩台。到外婆家去,必须要路过这座烽火台。走近了烽火台,墩座的底部有一层早已经风化了的细碎沙土。沙土上分布着的一个个小酒盅形状的小土窝,吸引我费掉了好长的时间去一探究竟。在那些小酒盅形状的小土窝里居住着一些小虫子。母亲教给我一句儿歌:“蜑鼍(一种类似于臭虫状的小软体动物,多生长在细软的浅土层里)、蜑鼍搜窝,快点、快点出窝,一会儿见到老娘。”我便不住气地对着那些十分精巧的小土窝使劲喊。第一遍喊罢不见动静,第二遍、第三遍喊过,那细密的土层上发生了微微的动弹;第四遍喊罢,土灰色的蜑鼍便从土层里钻出来了,一下、一下地往外拱。赶紧再去喊第二个、第三个,小蜑鼍都从窝里爬出来了。我把它们一个个捏起来放进手心里,握着,感觉手心痒痒的,十分好玩。

突发奇想,让它们聚集在一起,看它们是否也和我们一样,聚在一起时会嬉戏打闹?然而,令我失望了。它们一个个都受了惊吓,缓慢而吃力地钻进了土层里。

也许,生长在土层里的小虫子就是那些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威武勇士?抑或是曾经纵横于塞上的宝马良驹?被我用儿时特有的方言从时空的另一端咒唤到人世间来了?看到我如此大不敬地嬉戏、捉弄了它们,害了羞而无地自容,便又钻入泥土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以我那时候的小小力气,肯定是无法攀爬到墩台顶部的。母亲便一手托着我的屁股、一手扒住了烽火台的断壁残垣,慢慢地把我托举着送到了台顶上。台顶不大,仅供四五个人紧挨着席地而坐。一些风干了的野鸟粪便洒落在上面,就像是铺了一块花里胡哨的野猪皮,皱皱巴巴的。而飘摇在“野猪皮”上的狗尾巴草证明了这里很少有人来到访过。

母亲蹲下身来遥指远方,叫我记住了——明天我们还要回到那里去——家的方向!

                                  3

每一次到书房里看女儿学习,女儿总是专注地坐在书桌前完成着老师布置给她的家庭作业。这一幕也会把我的思绪带回到小时候在老家读书时的情景。

年轻的母亲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摸索着起了床,她要去给我们一家六口人(那时候我的小妹还没有出生)烧火做早饭。天生的劳碌命,我也即刻从被窝里钻出来,三下五除二把衣衫套在身上,等母亲从大铁锅里舀一瓢温水倒进脸盆里来,匆匆地洗一把脸,与母亲打一声招呼,就往脑畔(窑洞外面的顶)上背诵老师布置下的课文去了。

那条一华里长的山脊上留下了无数个我的小小的脚印,被我来来回回、日复一日地踩出一条醒目的小路。远远望去,就像一条弯弯扭扭地飘动着的白色绸带。在小路的北端有一座下宽上窄的小小的烽火台。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烽火台变成了一个矮矮的小土堆,就像一座矮矮的坟墓。我要来来回回地绕过这座坟墓般大小的烽火台转圈圈——背诵课文。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到我去镇里的中心小学去上五年级。

冬天的陕北,一旦下雪,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就会带上扫把、石牌,聚拢在村口饲养院的空地上,扫开一大片雪地,按照个子高矮的次序——打石牌。本来是十分结实的实纳鞋,几个回合下来鞋头上准能踢出一个破洞来,挨骂肯定是少不了的,而快乐早已冲淡了顾忌。

有的小伙伴把废旧平板车上的内胎卸下来,剪成细条,拴在铁条拧成的弹弓上,制成一个打鸟的小弹弓。听说对面山梁的烽火台上经常有野鸽子、野斑鸠和野山鸡之类的小动物栖息。大概是烽火台的位置高,台顶上的积雪容易被阳光融化的缘故。我们几个小孩子就跑到山梁上,悄悄地接近烽火台,用弹弓弹石打鸟。

人类从古至今,不断创造发明了无数服务于自身发展进步的科学技术,却又从头到脚充斥着“利欲熏心”的自私欲望。崛起的帝国哪一个从根本上寻求过解决茅盾、解决争端的最佳途径?!

而今,我们追忆古代长城,抚摸着坚硬的厚砖青瓦,神思游弋于苍穹浩宇之外;我们慨叹烽火墩台,凝视着风化的柴草泥土,关照大国博弈的战火中东。

狼烟消逝了吗?古代没有,近代没有,现代没有;中东没有,亚洲没有,地球村没有。就连外太空仍然没有!

狼烟只是存在形式的升级替换而已!变得更隐蔽、更复杂、更危险罢了!

人类之所以能够在生命的世界里玉树临风、成为生物链的最高顶端,凭借的就是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和善待世界的独特智慧。有的国家,为了一点点领土与领海争端、一点点自然馈赠给我们的资源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不惜大动干戈。

站在万里长城第一台——陕北榆林镇北台的台顶上,北望——郁郁葱葱的绿色植被犹如一块硕大的地毯铺盖在茫茫的毛乌素大地上,载着旅客的民航客机南来北往穿梭飞行于万里长空;南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榆溪长河的两岸,那“南塔北台”和“六楼骑街”的历史景观把纵横交错的城市街道点缀的京味十足、古色古香;西望——榆横区新城被一湾清水滋润得活力四射、魅力无穷;东望——笔直宽阔的210国道和地方高速公路,犹如两条飘扬在高原明珠上的黑色绸带。

多么希望,我们的地球村是一个远离战争、发展壮大、求同存异、睦邻友好的大同世界!

但愿世界无狼烟,何愁平安难实现。

(2016.10.10初稿,2018.10.16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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