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窗时,檐角的风铃撞碎了满天蓝色。那些坠落的云朵落在晾衣绳上,成了童年遗落的玻璃弹珠,在晨光里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我总在六月的蝉鸣里遇见另一个自己。他蹲在村口的老树下,用狗尾巴草编织会跳舞的蚱蜢,发梢沾着蒲公英的降落伞。那时我们的影子是未上锁的百宝箱,装得下整个宇宙的秘密——蚂蚁搬家的路线图、蜗牛壳上的星座、云朵融化时滴落的彩虹糖浆。
后来时光把我们都装订成册,页码间夹着成绩单、通勤卡和未拆封的请柬。可每当雨季来临,总有些湿润的墨迹会晕开记忆的防伪线:晾在阳台的风筝突然挣脱线轴,载着褪色的蜡笔画飞向云端;纸船载着露珠在窗台起航,摇摇晃晃驶向银河的渡口;甚至晾衣绳上的白衬衫,也会在某个起风的午后,突然鼓成少年时未及放飞的气球。
昨夜收拾旧物,铁皮盒里蜷缩着半截粉笔头。它曾在教室后的黑土地上,画出会呼吸的城堡与会唱歌的鲸鱼。此刻握在手中,竟能听见三十年前某个课间,粉笔灰簌簌落进阳光里的声响,像细雪覆盖了所有被岁月磨平的棱角。
原来我们从未真正长大。那些被折叠进岁月里的童真,不过是换了一种形态生长:在加班的深夜,办公桌上的花草会悄悄抽出新芽;在拥挤的地铁,陌生人相视一笑时,眼底会闪过萤火虫的光;当第一片柳叶叶飘落肩头,我们依然会像孩子般屏住呼吸,等待季节更迭的魔法。
此刻,晚风正把晾衣绳上的白衬衫吹成帆,那些在时光里走失的玻璃弹珠,正顺着银河的轨道,一颗颗滚回我们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