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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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的进展没什么变化,离开的是四层半,半个月后回来,还是四层半。还有的人秋收没回来。我就是推砖送混凝土。那时候盖楼都是砖混结构,没有框架结构的。全是靠人力一层层把楼砌起来的。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才下学的我了,明显的练出腹肌,健壮的和一头牛似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拳打在工棚里的木柱上,碗口粗的木柱直晃。干活也没有两腿酸软无力的时候,什么重活累活都吓不倒我。我日益成长成一个喉结突出的青年。

楼房在我们日以继夜的抢工下,封顶了。封顶是个喜庆的事 ,封顶大吉的条幅挂满了楼。上午9.58鞭炮齐鸣,扔糖扔红包,工人们疯抢,我抢一个五块钱和二块钱的红包,糖果无数。中午猪肉炖粉条,随便造。就是自己买酒。

造完了,下午放假。工棚里鼾声一片。我微醉,没有困意,带着新买的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独自到工地旁边的山上,躺在干燥的草窝里,感受阳光的温暖,秋风的飒爽,听鸟儿歌唱,看天上流云似水,望归雁横空,看大地秋色斑斓。

傍晚,我携余晖一起走在回工棚的路上。离工棚还远,就听工棚里众人起哄乱喊。我推门一刻,大家都静下来看我,二华正在抱着木柱做下流动作。嘴里说“老丈人,这是我媳妇。”我叔尴尬的说“二华,别开玩笑。”他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拦疖照片,我见了,顿时血气上涌脑门,说“二华,你拿谁的照片?”二华没回答我,继续抱柱子做下流动作,说“老丈人,什么时候我和你姑娘睡一起啊”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二华叔看见我脸色阴沉,向二华走去,拍拍身边的老乡,站起来敌视着我。

叔说“开玩笑的,别打仗。”他的话还没说完,我一拳重重打在二华脸腮上,把二打倒,不等二华叔们反应过来,我跳到任平生身边,抄起他的斧头,向站起来的二华身上砍去。二华惊呼“卧槽”,闪身躲过。斧子砍在柱子上,一时间,抜不出来。大家见我玩命,都吓住了。二华和二华叔们谁也不敢上来报帮忙,工友们纷纷劝架“别打仗别打仗,就是开个玩笑,至于打仗吗?”

我抽下斧子,指着二华说“照片给我!”二华捂着脸不说话。我叔说“算了算了,小松,打什么仗啊。”我说“叔,你别管。拿来。”

长头发推门急急忙忙进来,不知道谁向他通风报信的。长头发厉声厉色说“谁打仗?”看见我拎着斧头,说“是不是你打仗?斧子放下来”从我手里夺下斧子,骂道“妈个*的,在这里打架砍人,还反教了。”我说“没砍死他,算他命大。”长头发说“干嘛?还想把人砍死,多大仇啊,小*崽子挺驴性。下手就是死手”他一边查看柱子上的斧子印,一边说“卧槽,真砍啊?”又对二华说“是不是和你”又对二华说“是不是和你打架?”二华点点头,长头发说“砍没砍着你,有没有事?”二华说“没事。”长头发说“脸咋了?”二华说“他打的。”长头发说“因为啥?”工友们七嘴八舌的说就因为开个玩笑。头长发似乎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说“开个玩笑就动斧子?他妈的,当这是验尸场啊”又对我说“你,给他赔个礼。这事就翻篇。”我说“凭什么我给他赔礼?不赔。把照片给我!”二华看看长头发,又看看他叔,把拦疖照片递给我,说:“给你。””叔拽了拽我。长头发说“耶!小*崽子,你想干嘛?”我说“赔礼道歉也得是他对我赔礼,他不赔礼,这事不算完。”长头发说“耶耶耶,管不了你了。走,我跟我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因为这个赔礼道歉的事我与长头发还发生了口角。面对我坚决不赔礼的态度,长头发气的直拍桌子,最后说“马小子,给派出所打电话,报案。我不信这个邪了,还治不了你?”马小子拿起电话,说“大哥,真打吗?”长头发说“打,报案!让他俩进去住几天。两个嘴巴子让他溜溜的。

马小子拨通电话,说“派出所吗…啊,刚哥…”长头发说“给我。”接过电话,长头发说“刚子啊,我…工地上两个人打架,抄斧子了,他妈的…嗯嗯,说不好,你来把他俩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挂了电话一会儿,一辆军绿色吉普闪着警灯来了。车上下来三个人,进屋先跟长头发打招呼,说“哥,晚上还值班呢。”长头发说“今个封顶,四哥担心大伙都喝多了,晚上有什么事。这倆b崽子还真干起来了。”公安说“他俩啊?”长头发说“可不他俩嘛,人不大,抄斧子干,柱子都被砍这么深。”长头发比划着说。

公安问二华“谁,你拿斧子啊?”长头发说“那个。”公安问我“你砍他呢?哥们你狠人啊呢。”长头发说“送里头关几天,刚才两人要要找日子单挑,一个不服一个。公安说“好,我替大哥关照一下。长头发说“行,关照关照。”

我和二华被押出门上车,外面聚了好多人,我看见叔也在人群里,关切的望着我。

进了派出所,我和二华被关在拘押室里,公安说“晚上能不能老实点?不用带拷子吧?”

拘押室里没有被褥没有床,只有灯亮着,我和二华各坐一角,准备眯一夜。半夜冻醒了,抱着膀打哆嗦,我也不后悔。

第二天上午做完笔录押我回拘押室,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百个啊,你们点一点。”我看过去,是梅姨。梅姨也看见我了,惊讶的说“高小松,你咋啦?”躲是躲不开了,我说“梅姨。”公安问梅姨“你们认识?”

梅姨说“认识,我们小区老王家的亲戚”她说我是王大爷的亲戚,没说是护理工,我相当感激,梅姨接着说“他犯什么事了?”公安说“跟人打架,拿斧子砍人。”梅姨吃惊的上下打量我,说“你拿斧子砍人?啧啧啧,可不敢,年轻轻的。”

我回到拘押室,公安对我的态度也有一点好了,还给我送一个棉被,破虽破点,披在身上也是温暖。

后来我才知道,就因为与梅姨这次偶遇,我才没被送去看守所。

中午,叔来给我送饭,被公安叫到办公室里,一会儿,我和二华被押到办案室,一个岁数大的公安说“现在让你们走,回去还能不能再打架了?”二华说“不打架了。”我说“他得认错,给我叔赔礼。”公安问二华“你有错在先,赔个礼也是应该的。好不好?”二华说“好吧!”公安说“唉,这个态度很好。”二华对我说“对不起,你也打了我一拳,我不记你的仇”公安说“好,小哥俩握握手,等人一会儿来交罚款,接你们回去。”

我叔和二华叔敲门进来,公安说“来的正好,两个人握手言和了,你们到隔壁交了罚款,我在做手续,他俩签个字就领走吧。”

办完手续,公安说“小伙子,以后不许打架了,更不许砍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伤人和被伤都要负法律责任的。回去好好干活,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我和二华向老公安鞠躬道谢说“是。”公安说:“你们打算就这么走啦?”二话叔反应快,连连说:“明白,明白。”跑出去买了两条烟回来。公安说:要不是看你是老王的亲属,关你们半个月,再罚一个人五百,得 ,走吧”

谁知道第二天,王大爷竟然坐车来看我。找到工地办公室。我进了办公室,王大爷正在和长头发有说有笑。我说“大爷,你来了。”

王大爷说“我听你梅姨说,你和人打架进派出所了,我到派出所,派出所的人说你回来了。”长头发说“这小子倔,我不知道是你家亲属,要是知道,绝对不能送派出所,麻烦你老爷子跑一趟。”王大爷说“不知者无罪。出来就好。”王大爷问起为什么打架,我细细的说了。王大爷说“他姓苏,你姓高,我猜摸没错的话,你们也就是一个村的是,没什么血缘关系。”我说“是,大爷,我们俩家只有几十米远。”王大爷说“你看,我说中了吧。”我说“我和他姑娘正在处对象。”王大爷“喔!”一声,长头发也恍然大悟,说“这么回事呀!难怪了。”王大爷说“有情有义是好事,拿斧子砍人太冲动了。”我说“他们几十人呢,打起来几个人不得把我打死。我也是无奈之举。”

王大爷说“没事就好,在这好好干,有什么事找他。”长头发说“下次有事找我。”王大爷说:“麻烦你了,以后多照顾了。小伙子人不错。”长头发说“老爷子放心,我摆不平的,有四哥呢,没人敢欺负咱”王大爷说“见到了,我也就不操心了,走,小松,送送我。”一路上,大爷唠叨他的一些往事。

他家是资本家,解放前开作坊染布,解放时,国民党留下一支特务队伍,窃取新中国情报和搞破坏活动,特务准备搞恐怖活动,被他爸爸无意中听到,他爸爸举报,特务们被悉数抓获。因举报有功,新中国成立后,他就被组织安排在公安系统工作,在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三个特务堵住,搏斗中身中三刀,幸亏被路过群众救下来,养了半年,落下终身残疾,不适合再在公安战线工作,被调到林业局派出所,继续做一名公安。文化大革命来了,他被打成反革命,停职审查,而他女朋友的,不交代他反革命罪行,受到牵连,抹花脸,剃光头,五花大绑游街,女朋友受不了,恰巧新疆兵团招工愿意去的,不论什么身份,多大错误,既往不咎,全家便去了大西北。听说前年她回来一次,嫁给当地兵团的一个当兵的。哎,人生无常,在那个年代的潮流冲击下,我们做为年轻一代,失去的太多了。”

“父亲走后,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每天除了被批斗,还为生活奔波,我和妈妈是怎么过来的,不敢想象。现在,很多人说文化大革命是错误的,可是谁知道,没有文化大革命,中国还能是一个完整的中国吗?我虽然被批斗,可是我还是赞同和支持文化大革命运动的。”

“但是,整人是不对的。我不赞同也不支持整人,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整没了。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脾气暴躁起来的。从此我不相信任何人,每天除了被批斗就是看书。你梅姨家是我家对门,她有很多书,都是那时候的毒草禁书,她父亲是老红军,公安局局长,所以她能保存那么多书籍。通过借书还书,我和你梅姨结下深厚的友谊,每次我批i斗回来,她都鼓励我,经常对我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相当感激她,她还把同学结束给我,并极力撮合。”

“哪个年月,我是阶级敌人,能成一个家绝对不容易。”结婚那天,来贺礼的都没十个人。别人不来也就算了,我舅舅竟然也和妈妈与我华清界限。我妈妈伤心的眼睛都哭红了。哎,陈年旧事.,不提难忘,提起来伤心,从来没和谁唠这些 ,今天这是怎么了。”

“76年我恢复工作,也多亏了你梅姨的爸爸,我是规规矩矩,兢兢业业干到退休。打倒siren帮,我平反了,刚过几天好日子,你婶也走啦。我一个人生活,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住院时候,我儿子给我找过两个护工,都被我撵走了。你给我削苹果皮,还记得你咋说的吗?”我想起来了,当时床对面的护工说“苹果皮也是扔了,你吃了吧。”我说“这是大爷的苹果,我不能吃。”

王大爷接着说“小事看大事,看到的是人品。你能给我洗澡,人忠厚老实,今天又看见你为了捍卫爱情,让我感动,更想起小云,你像年轻时的我,勤劳,勇敢,更爱冲动”

王大爷叹口气,说“不咧咧了,说这么多,心里痛快。”

说这些的时候,已经过去一班车了。他说,我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他说完了,我搀扶着他,我们俩站在风中,不言不语,却感到格外的亲近温暖。

楼房封顶后,砌室内墙了,这个活简单,我们天天推砖推混凝土,瓦匠砌墙抹灰。转眼就过了小年二十三。

要回家过年了,工钱还没结算,人人浮躁起来。二十五那天,工友们闹事了。都堵在办公室门口要钱。长头发叫来很多社会混混,提刀拎棒,威胁我们。

晚上,长头发把我叫去,拿出两个牛皮纸袋,说“你和老赵的工钱,一分不差。拿了明天你们走吧。四哥交代的。”我明白这是梅姨的面子,从我的纸袋里抽出500块钱,说“代我交给梅姨,过年了,我急着回家,过了年我再来看她。”长头发拍拍我肩膀说“懂事,放心吧。”我说“那他们的工钱什么时候给?”长头发说“这你别管了。回家过你的年去。”

回到工棚,我悄悄对叔说“咱们明天上午走吧。你的工钱我来算。”叔说“那怎么行?我等要钱。”人多,我没再言语。把钱放在肚皮间,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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