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雨刚停,老李就蹲在屋檐下撕纸钱。金箔纸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微光,他边撕边念叨:"爸,今年纸钱涨价了,但您老该花的还是得花。"隔壁王婶端着刚出锅的青团路过,艾草香气混着糯米的甜,勾得人鼻尖发痒。
城里人总说清明是扫墓的肃穆日子,可在我们老街,这节气里藏着最鲜活的人间烟火。天不亮,菜市场的豆腐摊就挤满了人,老张头凌晨三点起来磨的豆腐,浇上红糖,是供桌上最体面的祭品。卖香烛的老吴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那些印着"祖先保佑"的冥币,在他手里码得像座小山。
后山坟场,老孙家的儿子正用铁锹铲平坟前的杂草,新土翻出湿润的春意。儿媳妇抱着三岁的女儿跪在碑前,小丫头却对供果更感兴趣,伸手就去抓苹果。老孙头佯装生气地拍掉她的手:"小祖宗哎,这是给你太爷爷留的!"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
这些年清明新添了许多花样。村里年轻人流行用无人机给祖坟航拍,说这样在外的游子也能"云祭扫"。老祠堂的族谱前,几个年轻人正用手机直播祭祖,镜头里香烟袅袅,他们对着屏幕喊:"三叔公,您看您重孙子都长这么大了!"
但老规矩还是不肯丢。七十岁的陈奶奶坚持手做艾饺,青绿的皮捏成月牙形,裹着腌菜笋丁。她说机器压的皮没魂,不像手工的有温度。街口的老邮差阿忠,每年清明都多跑两趟,把村民写的"天堂信箱"挨个收齐,装进印着"往生者收"的专用邮袋。
暮色渐浓时,家家户户的炊烟又升起来了。油锅里滋啦作响的春卷,竹匾上黄澄澄的清明粿,氤氲着人间最绵长的牵挂。八仙桌上,爷爷的遗照被擦拭得纤尘不染,新供的菊花还带着露水。
这烟火气里的清明,从来不是冷冰冰的仪式,而是将思念揉进生活的褶皱里。就像山间新长的野草,年年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