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巷口那熟悉的吆喝声准时响起:“修鞋嘞——配钥匙嘞——”我推开窗户,一股淡淡的皮革和机油混合的气味飘了进来,这是老张头的修鞋摊特有的味道。我拎着一双开胶的运动鞋走下楼,看见老张头正佝偻着背,坐在小马扎上,埋头修补一只破旧的皮鞋。
老张头的修鞋摊不过几平方米,一张老旧的木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锥子、锤子、不同颜色的线团、几瓶胶水,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鞋楦。他的工具箱是那种老式的木头箱子,上面布满了划痕和油渍,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兵身上的勋章。
“小王啊,又来啦?”老张头抬起头,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我手里的鞋子,“这鞋跟开胶了,我给你用强力胶粘上,再上一层蜡,保证比新的还结实。”
我蹲在旁边看着他熟练地操作。只见他用小刀刮干净旧胶,用砂纸打磨粗糙的表面,然后涂上胶水,用力按压。他的手指粗壮有力,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变形,但做起精细活来却毫不含糊。“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我不禁赞叹道。
“嗨,干了几十年了,熟能生巧呗。”老张头笑了笑,露出几颗被烟熏黄的牙齿。他告诉我,他年轻时在国营鞋厂当学徒,后来厂子倒闭了,他就自己支起了这个修鞋摊。“那时候啊,修鞋可是个技术活,大家都爱惜鞋子,不像现在,坏了就扔。”
正说着,隔壁的李大妈拎着一双破了洞的棉鞋走了过来:“老张,麻烦你给补补,这鞋还挺暖和的,扔了怪可惜的。”老张头接过鞋子,仔细看了看:“大妈,这鞋底都磨穿了,光补鞋面不行,我给您换副新底吧。”
李大妈有些犹豫:“换底得多少钱啊?”老张头摆摆手:“放心,老大姐,就收个成本费。”他转身从工具箱里拿出几块橡胶底和胶水,开始量尺寸、裁剪、粘贴。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等待的间隙,我环顾四周。修鞋摊旁边的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报纸,最新一期是去年的;旁边还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修鞋、配钥匙、换拉链”。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几位老人下着象棋,时不时传来几句争吵声。
“老张,来根烟!”隔壁修自行车的老王头递过来一支烟。老张头接过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老伙计,最近生意怎么样?”老王头问道。“还行吧,”老张头吐出一口烟圈,“现在年轻人都不怎么修鞋了,也就我们这些老主顾还来。”
是啊,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传统手艺正在逐渐消失。修鞋匠、补锅匠、磨刀匠……这些曾经街头巷尾常见的职业,如今已经越来越少见了。但老张头依然坚守着他的修鞋摊,就像一棵老树,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好了,大妈,您试试。”老张头把修好的棉鞋递给李大妈。李大妈穿上鞋,走了几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嘿,真跟新的一样!”她从口袋里掏出钱,硬塞给老张头:“拿着,别推辞。”
下午,修鞋摊的生意相对冷清了一些。老张头坐在小马扎上,望着远方发呆。我好奇地问他:“老张,一个人坐这儿不闷吗?”他笑了笑:“习惯了。再说,每天能跟这些老朋友聊聊天,也挺好。”
忽然,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推着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走了过来:“师傅,能修吗?”老张头接过鞋子,仔细看了看:“能修,不过得换跟。”年轻人有些犹豫:“得多少钱啊?”老张头报了个价,年轻人皱了皱眉:“这么贵?我在网上买双新的才几十块。”
老张头叹了口气:“小伙子,这鞋是真皮的,换个跟还能穿几年。你买双新的,穿不了多久又得扔。”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买新的吧。”
看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老张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啊,现在的东西更新换代太快了,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浪费。但老张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原则:能修的尽量修,能补的尽量补。
傍晚时分,巷子里飘起了饭菜的香味。老张头开始收拾工具,他把锥子、锤子一一放回工具箱,用一块布仔细擦拭着。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老张,收摊啦!”隔壁的老王头喊道。老张头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他锁好工具箱,慢慢地踱着步子回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一幅流动的油画。
我站在窗前,看着老张头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那时候,我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走路很不舒服。妈妈带我来到老张头的修鞋摊,老张头不仅帮我把鞋子改小了,还特意在鞋底加了一层软垫。他说:“孩子,鞋子合脚最重要。”
如今,我已经长大成人,穿得起昂贵的名牌鞋子,但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舒适的感觉。也许,真正珍贵的不是鞋子本身,而是那份用心和温度。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老张头的吆喝声。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里,像老张头这样的手艺人,就像一座座灯塔,照亮了我们前行的道路。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传承着古老的技艺,也守护着我们内心深处那份对美好的向往。
第二天清晨,我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吆喝声:“修鞋嘞——配钥匙嘞——”我推开窗户,看见老张头已经坐在他的修鞋摊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