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馕坑的余温(新疆·童年记忆)
喀什老城的土馕坑边,五岁的我数着面饼上的芝麻。父亲用坎土曼翻动烤馕时,火星溅在维吾尔族邻居送的艾德莱斯绸上。这匹绸缎后来包裹着全家东迁的行李,成为我对西域最后的印象。二十年后,当我在日照超市货架摆列袋装馕饼时,突然想起那个清晨——馕坑余温未散,母亲把最后一块奶疙瘩塞进我嘴里。
二、复式班的粉笔灰(寺后村·求学岁月)
育红班的水泥地上,我用木棍练习"日照"二字时,屋顶漏下的雨水总把笔画冲成小溪。复式班的老师同时教两个年级,给一年级讲算术时,我们就临摹黑板缝里爬行的蚂蚁。最珍贵的奖品是半截彩色粉笔,我在北山采药换来的笔记本上,用它画满了想象中的大海。
三、黑陶的刻痕(1996·人生拐点)
四中复读失败那晚,我在付疃河畔摔碎了所有课本。跟着黑陶匠人学雕刻时,发现陶土要经过数十次揉捏才能成型。有次刻坏客户订制的龙山文化纹样,连续三夜重做直到指尖渗血。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后来都变成超市货架分类的标记笔迹。
四、超市的玻璃糖罐(2003·如获至宝)
儿子出生那天,货架上的玻璃罐突然映出彩虹。我把产妇红糖和婴儿奶粉摆成心形,顾客笑问是否新促销。深夜盘账时,常把睡着的孩子放在收银台抽屉里,计算器的嘀嗒声成了他的摇篮曲。2017年小儿出生时,那个糖罐还装着给产妇们准备的喜蛋。
五、黄墩镇的星空(当下·不惑之望)
如今带孩子们去屋顶看星星时,会指认哪颗来自帕米尔高原。超市转手后,我开始用手机写从未发表的小说,文档命名为《复式班教室的第三张课桌》。最近报名了社区大学的创意写作课——老师不知道,那个总坐最后一排的中年学生,书包里还藏着半截彩色粉笔。
每个物象都是时光的琥珀,凝固着看似平凡却不可复制的生命密码。从馕坑到糖罐,从粉笔到星空,这些具象的碎片最终拼合成独特的命运图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