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长春的高速客车,我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几乎每次都是这样。
我是孝子,这一点我敢肯定。孝子的孝顺并不仅仅表现在节假日给父母买了多少东西,生日时摆了几桌寿宴,当然,这也是一种方式。"孝"是一种心安,做儿女的能惦着父母,能绞尽脑汁地哄着他们。父母不开心时,你能让他们释怀;操劳时,你能为他们分担;病痛时,你能为他们化解,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孝"了。
孝至极,儿女会与父母心有灵犀,这是一种灵魂的陶冶与享受。
就像我,与朋友相处时,时常会被他们撞见"不经意"的笑,他们哪能理解,说我是"神经间歇性失控"。其实,那是我无意中想到了爸爸的一句逗话,或是妈妈的一个举动,一个笨拙但却随意的模样。这种"亲人互动",外人永远都体会不到。
也有独处的时候,突然会闪出父母因我的生活、工作而变得日渐憔悴的脸,便会鼻子一酸,咬紧嘴唇,想忍住,但还是会流下泪水。
这是儿女们给父母的爱的方式,可我有时做得并不好。
父母们又怎样呢?他们表达爱的方式是"絮叨"。
对待一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子,仍像对待孩子一样,"穿这些有可能冷吧?再套一条线裤吧!"套上了又说:"到了长春肯定比咱这儿热,中途热了就找个地方脱了吧!"
"钱揣哪儿了?揣那儿!那不让人顺手就掏走了吗!听妈话,放袜子里吧,妈和你爸出门都放那里,嘿嘿!"放里了又说:"没事别脱袜子。"没事我脱什么袜子呀。
"还需要什么?"我说,不要了,够了。他们也就不再问了。
"治上火的、感冒的、舒肝的、胃疼的都给你放在小兜儿里了,按说明书吃啊!" "妈,我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啦。"
"寝室被褥能不能潮啊?……可要注意多锻炼,别学业成了,身体却垮了,尤其把腰板挺直了,别才这么小的岁数,像个老头似的。"这是爸爸补充的。"学校有盆吗?怎么也得两个,一个洗脸,一个洗脚,别把脚气传染到脸上,哈哈!……毛巾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白的是擦脸的,粉的是擦脚的,记住了吗?"
也怪我多嘴,说学校一般就发一个盆,妈寻思一会儿,正儿八经地说:"带一个吧!""大老远带个盆?几块钱一个,算了吧。"爸爸总算说句公道话。
"想想还忘啥没?上厕所不?上一趟吧,中途可不停车,嗯?"
"对了儿子,兜儿里有零钱吗?"说着,妈妈又塞给我五百块钱。我没推辞,接了过来,因为我知道我拿的越多,爸妈就越踏实、越舒服。
上车之前,我发现又多了两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兜,妈说是给我带的黄瓜、小柿子、烧鸡什么的。我有些不高兴了,一是因为左一个包右一个包,像进城逃荒似的,怕人笑话;二是明明刚才说好了什么都不带,又偷着装上。于是忍不住嘟嚷着:"说好了什么都不拿,又给我装这么多,黄瓜、柿子、烧鸡哪儿还没有?""还是咱这儿的好,拿着吧儿子!"我还是生气,但看着稍稍有些惊惧的母亲,稍稍有些嗔怒的父亲,也就没说什么。"黄瓜、柿子都是没上化肥的,烧鸡还热乎……""行行行!"
我闷声闷气地上了车,忍不住抬头看看爸爸妈妈,他们显然不开心了,站在车下,愁眉苦脸地望着我,像是在乞求我的原谅。我紧紧地咬了咬嘴唇,努力冲他们笑了笑,妈妈爸爸也开心地笑了,我知道儿女的笑比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有效。
突然,我咳嗽了两声,爸妈看见我用手捂住了嘴,赶忙跑到车前,用手急促地敲着车窗,看口形,我知道他们在问我"怎么了!怎么了!"。我立即摇头,告诉他们没事。
不一会儿,客车启动了,爸爸妈妈像往常一样,跟着车尾小跑了几步,紧接着就变小了。
我把头转过来,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