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村里不是最早装电话的人家。那时候能装的起电话的人家,不是村干部,就是家里有生意的。我们家每次需要打电话,就去和我们一个街道的李医生家里,李医生在城里的医院上班,他父亲也是位老中医,家里开个个小小的诊所,他家是当时比较早装电话的。平时我们打一次电话一分钟一元钱,超过一分种加一元。接一次电话也是一元钱,虽说接电话电信是不收费的,但是需要主家跑去叫人,所以大家很自觉接完电话给主家放一块钱。
我二叔平时有事打电话都是打到李医生家里,然后李医生家的小孩或者他妈妈会来叫爸爸去接电话,在妈妈找孟神婆看完的大概十天,李医生家的儿子跑来找爸爸接电话,那是一个周末,我和弟弟都在家,但是爸爸没在家,爸爸早早就出去了。我跟着李医生的儿子去接的电话,电话那头,二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告诉我,“好孩子,赶快去找爸爸,让爸爸把家里收拾好,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就这一半天就得回老家。”就这一句,匆匆挂了电话。
二叔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过话,有悲伤,有无奈,甚至还夹杂着紧张。我在接到这个电话后,飞跑到和爸爸一起盖房子的刘叔叔家,打听到爸爸他们具体干活的村子,然后不停歇的去找爸爸,等我终于找到了他们盖房子那家,刘叔叔告诉我,爸爸这两天没有来工地,说家里有事。
我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爸爸不在家里也不在工地,又说家里有事,爸爸到底在哪里呢?我当时像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爸爸。就这样我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爸爸,爸爸你到底在哪里呀?我要怎样才能把二叔交待的话告诉爸爸呢?
我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我小时候长大的老宅,我不由得往门口看了一眼,居然发现那扇大门是半开的。我走了进去,穿过院子,走过我和姐姐小时候住过的厢房,看到堂屋里的大门敞开着。而且我一眼看到了爸爸,是的,是爸爸,他在干活,他的左手提着一个油漆桶,另一个手拿着一个油漆刷子。
我家的老宅,在我们一家五口搬到新房子后就锁了起来,爸爸说过这一院子房子给了二叔。二叔那时候根本不需要这么一所破旧的老院子,所以这个房子很少再来。可是现在它是开着的,而且我在这里看到了爸爸,和爸爸一同映入眼帘的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那一刻,我头上,身上,可能因为奔跑,淌满了汗水,伴随着眼里的泪水一起喷涌而下。是害怕,也是心痛。可以说在接完二叔电话的时候,其实我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感觉家里有大事要发生了,直到眼前这副棺材赫然的摆在了那里,我才意识到真正的生离死别就在眼前。
我是哭着离开的那个老宅,爸爸叫了本家的那个伯伯,还有一个婶婶到我家去商量事,我一个人在我的房子一直哭。直到他们商量完,我都哭的停不下来,那个婶婶过来抱着我说,好孩子不敢哭,赶紧把家里暂时不用的东西都收拾起来,家里要过事,就会乱哄哄顾不过来的。可是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啊流,弟弟看着我哭也跟着哭。可能他也被吓着了。
那一年我流了少年时最多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