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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酒醒来,已是晨光满窗。昨夜与父亲对饮,两盅下肚,便沉入黑甜之乡,直到七点方醒。头有些沉,口也发干,暗自叹道:酒可乱性,亦能夺志,更能误事也。想起今日镇上确有个活动,不敢再耽搁,匆匆扒罢母亲早已备好的粥饭,便出门而去。
天倒是极好,晴得一丝云也无。阳光温煦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残存的酒意。车子驶过村口的大街,两旁的屋舍、树木,都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鲜亮得有些刺眼。村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闲聊着,目光随着我的车子移动,那眼神里有熟稔,也有探究。我忽然觉得,这明媚的天光下,一切都显得过于直白,少了些雨雾里的朦胧与诗意。
驶上通往镇子的公路,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南方的潮气,吹在脸上竟有些发冷。公路两旁是无尽的绿,是麦田,是果园,是沉默的土地。绿色铺天盖地,像一道凝固的、没有尽头的墙。阳光越来越烈,晒得车顶发烫,晒得人皮肤发紧。我摇上车窗,将那潮热的风挡在外面,也把那无边无际的绿色关在了窗外。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条岔路。它从主路边分出去,斜斜地伸向那片绿色的深处,路面不宽,甚至有些坑洼,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黄土,显然走的车不多。我从未走过这条路,不知道它通向何方。或许是某个更小的村落,或许只是一片荒地,又或许,它只是田野里一条无意义的弧线。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为什么不走这条路呢?
镇上的活动,无非是些熟面孔的寒暄,些程式化的讲话,听与不听,似乎并无分别。而这条路,却通向未知。我几乎没有犹豫,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便离开了平坦的公路,颠簸着驶上了那条黄土小路。
世界瞬间安静了。发动机的轰鸣被柔软的黄土吸收,只剩下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两边的麦子几乎高过车顶,密密匝匝地围拢过来,形成一道绿色的甬道。阳光被麦穗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车前盖上。我放慢了速度,像是在探索一个被遗忘的王国。
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风穿过麦浪发出的“沙沙”声,单调而持久。这声音不像昨夜雨中那般灵动,却有一种催眠般的魔力,让我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我不再去想镇上的活动,不再去想那些“应该”与“必须”,只是单纯地开着车,任由这条小路带我走向前方。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麦田到了尽头,出现一片开阔地,中间有一小片水塘,水面上漂着几片浮萍。水塘边,几只麻雀在蹦跳着,时而飞起,落下,又飞起,像是在重复一个无聊的游戏。它们并不怕我,只是用黑豆似的小眼睛警惕地瞥了我一眼,便又自顾自地忙活起来。它们的生活,简单、直接,没有目标,也没有歧途。
我熄了火,摇下车窗。风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我坐在车里,看着那几只麻雀,看着那片寂静的水塘,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逃兵,从一场名为“生活”的战役中临阵脱逃。然而,心中却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也许它最终会绕回主路,也许它会越走越窄,最终消失在荒野里。那又如何呢?重要的是,在这一刻,我选择了它。我选择了一场没有目的的漫游,选择了一次短暂的迷失。
在人生的路上,我们总是被教导要奔向“远方”,要抵达“目标”。可谁又规定,不能偶尔停下,甚至走上一条没有终点的歧途呢?或许,真正的顺心,并非永远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而是在某个午后,有勇气为自己拐一个弯。
我重新发动了车子,没有掉头,而是继续沿着这条小路,向那未知的深处,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