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下雨,没完没了。洗完的衣服就晾在水边的树林里,被雨水淋了又淋,几天也干不了。这倒令我窃喜--正好可以少清几遍。沼泽中那一小坑浅浅的水,用完一坑得等着它慢慢渗透满了才能继续用,哪够我对付一大盆衣物啊。
淋了几天雨的衣服,只需短短一个阴沉风大的下午,就被吹得冰冷而干爽了。我抱着大盆子把所有衣服收回家,但过了好几天才发现少了一条浅色牛仔裤。于是一有空就到沼泽边的草丛里细细搜寻。有一天总算找到了。原来洗衣服那天,我洗完一件,吾娜美艾就帮我晾一件。他不知怎么的,唯独把这条裤子单独晾到远远的森林边上一颗粗大的倒木上,让它在那里孤独的平躺了许多日子,也不知这些日子里它案子干透了几次,又几次沉默着被重新淋湿。就像独自经过了许多年,当我再次看到它的时候,一成不变,若无其事。
六月底的吾塞仍然非常冷,我的羽绒衣一直没有脱。沼泽的水冰冷刺骨,洗衣服便成为我妈一项重大劳动。
当脏衣服攒到无法堆积的程度时,我们便扛着大锡锅,抬着铁盆,前呼后拥的出发了。到了地方,吾娜美艾、杰约得别克和加依那四处捡柴火,我提水,卡西生火。沼泽边有现成的石头灶。
在潮湿而当风的山谷口生火是很麻烦的事,卡西足足浪费掉大半盒火柴也没能点着。于是我和杰约得别克三个人轮流试了起来,总算在划到倒数第二根火柴时成功了。
其间,我几次出主意要卡西把她的信掏出来引火。卡西心情烦躁,对我的玩笑报以怒目。
等水烧热的时间里,卡西当然要把她的宝贝信件掏出来继续研究。我蹲在水坑边忧心忡忡的观察水中形形色色的狰狞漂浮物。吾娜美艾他们三个互相泼水玩。那么冷的天,阴雨密布,哈气成霜的,不晓得他们的手指都是怎么做出来的额。。我大声喝止,他们便互相停止攻击,转为联合朝我一个人泼水。
我一边还击一遍撤退,不小心把战火引向了卡西。卡西可不是好惹的,她抄起水瓢直接从大锅里舀水泼了过去。大家惊叫着四散逃离。我更是厉声尖叫起来,奋不顾身的冲过去,从大锡锅里捞出两页纸。
水热的很慢,卡西又趴在脏衣服堆里睡了一觉,每当炉火快要熄灭的时候,正在玩耍的三个小孩中总会有一个很有眼色的跑过来添加几块柴火。
天空阴沉沉的,但湿润的沼泽地在低处晃动着明亮鲜艳的光芒。
孩子们的旧衣服也闪耀出生动的色泽,在湿地里四处跃动。欢声笑语翻滚在广阔而冰冷的寂静之中,就像几束手电筒的光柱激动地摇晃在深沉的暗夜里。后来,杰约得别克蹑手蹑脚的靠近熟睡的卡西,取走晾在石头灶台上的信页,一经得手,三个孩子迅速撤离,远远消失在西边的丛林中。我悄悄跟上去,看到他们高高围坐在松林中一块大石头上,杰约得别克绘声绘色的朗读着那封信,两个小的听得津津有味。真是奇怪,之前他们明明已经听卡西念过许多次了。
当然了,在卡西睡醒之前,信又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了原处。
开始洗衣服了,卡西洗第一遍,我清第二遍,孩子们负责来回运水和晾晒。流水线昨夜有条不紊,很快劳动就结束了。
卡西小心的收起仍然潮湿的信页,大家扛锅拎着盆打道回府。路过晾晒在半坡倒木上的几大排刚洗好的衣服时,我说:不如把印巴古丽的信也晾这儿吧?
读李娟《羊道》深山夏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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