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并译自法国心理医生NASIO教授的作品《10个关于生命,痛苦及爱的故事》)
译者:姜红燕
关于微观创伤,我想以我在好久以前接待做分析的10岁的女孩露西的案例说明。那天,在和这个患有暴怒发作的女孩的初次咨询结束前,我邀请在等候室的母亲加入谈话。这位很可能患有严重强迫症的母亲令我震惊地透露:她每天四次将温度计插入女儿肛门,渴望检测露西没有发烧!听到她的讲述后,我立即回应:"夫人,必须停止这种对小孩量体温的行为!您如此频繁检测女儿的体温已有多久?"她辩解道:"医生,但是露西患有罕见病,杜蒙塞尔教授要求发烧时必须立即送急诊。"我指出:"确实应该这样。但我确信教授绝不可能建议每日四次测量女儿的体温,并且通过直肠测温的次数更需要少些!请注意,您有理由去控制露西的体温,但是孩子对身体隐私部位如此执着的碰触会非常敏感。"这就是我对一位高度侵入性的,使人受创的母亲所说的话。
在晤谈结束前,我对她说:"夫人,我想向您建议下次将您家中所有的温度计都带来。"您能想的到吗,一周后这位母亲竟带着装满温度计的洗漱包和露西一起复诊。我问她道:"这里有多少支温度计呢?""我不清楚,大概四十多支吧,医生。""我建议您把这些都放在一边,改用额温枪测量女儿的体温。"她对我说:"我有一支,可它根本不起作用!"她把额温枪在女儿的额头和她自己的额头都测了几次,以便向我证明这个工具不靠谱:“看呵,医生,有时它显示36°C,有时显示37°C,甚至38°C.您自己试试吧,您会发现它真不起作用。”她说的是对的。我用额温枪在自己额头测的是39°C,这数字当然不对,因为我并没有生病。滑稽的一幕就此上演:诊室里三人轮流在额头上测试着体温。最终我强调:"我同意您,额温枪确实不准,但您不能再继续每日四次对露西的直肠测温。若在下次咨询前您担心女儿会发热,请立即联系我。"
这就是一个“重复性微观创伤”的令人不安的例子。试想二十年后,当已是成年女性的露西因性交疼痛前来就诊,而这位精神分析师试图探寻导致其症状的创伤根源时,我会建议他:"亲爱的同行,若您未能发现单一的创伤事件,不妨关注患者童年时期可能发生的微小创伤侵入。更广泛地说,请了解其母亲是否过度侵入和过度保护。这样您或许能理解这位年轻女性痛苦的根源。"
让我们回归三类神经症及其婴幼儿创伤源。若我接到一位患有严重恐惧性焦虑的成年患者,我预期会在其童年或青少年时期找到被遗弃的创伤——诸如离异的母亲或父亲的疏远、挚爱之人的猝然离世,或来自父母中某一方的拒绝。若我接诊到一位被无休止的反刍、悔恨与强迫性的疑虑困扰的成年强迫症患者,我则会预期其童年或青少年时期遭受过身体或精神虐待的创伤,例如体罚或长期羞辱。而正如我们设想的成年露西案例,当我接诊到一位癔症性心理性功能障碍而来求助的成年女性患者时,我通常会发现其成长过程中存在类似安德烈遭遇的性侵创伤,或是性诱化微创伤,就像小露西所承受的一样。简而言之,当我接诊一位饱受折磨的神经症患者时,我意识到他可能曾是被抛弃的孩童、遭受虐待的幼童,或是被性侵或过度性欲化的孩子。在此我必须对神经症源头的创伤提供一些重要细节。我刚才向您描述的三种创伤均属暴力性心理侵入,它们深刻损伤了儿童或青少年时期的"自我",导致成年后出现严重神经症症状。但生活经验表明,我们大多数都是无严重症状的普通神经症患者在成长过程中,都经历过影响"自我"却未造成实质性损伤的心理创伤——我把这些轻度的心理创伤称之为"成长性心理创伤"。为何冠以"成长"?因为这的确都是些痛苦考验,却是人格发展必经之路。我会想到这些考验,比如弟弟的出生、父母离异或祖父去世等,这些成长性心理创伤在被克服后,既促使我们成熟,也留下了神经症印记。概言之,暴力性心理创伤导致伴随症状的严重神经症,而成长性心理创伤则形成无症状的普通神经症。
现在让我们进入神经症形成的第二个关键环节——幻想。我曾说过,幻想是孩童为应对创伤而编织的寓言,也强调过这种幻想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焰,统治着神经症的心灵和头脑。然而,我欲更精确阐述:何谓幻想?幻想乃是创伤的"记忆相片",铭刻于儿童无意识记忆之中。这个幻想呈现为一种简易场景,犹如幼儿木偶戏般的情境——其间总有两个角色登场:一个代表善良,一个代表邪恶,邪恶者抛弃,虐待或者性侵凌善者。必须向您明确指出:我们并不能在意识中"看见"这个婴幼儿的场景——虽然看不见它,却会将它付诸行动。在不知不觉间,我们持续在所有情感行为中重演前述情景。神经症者完全受制于婴幼儿幻想中"善与恶"的影响,以致将人类划分为两类:强者与弱者、支配者与被支配者、恶棍与受害者。
譬如:当我们恐惧伴侣可能离开、羞辱或背叛我们时,我们正无意识地将对方推向"坏人"的角色,而自己则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反之,当我们对某种不可告人的变态进行探究时,会发现我们像对待物件般抛弃、羞辱或背叛伴侣,我们无意识的扮演着变态的坏人,迫使对方成为无辜的受害者。但无论我们感到卑微焦虑,或是无所不能,居于统治地位,都未曾察觉:自己正像孩童般,被那个无意识的婴幼儿幻想所操控。无可辩驳的是——成年神经症者始终是个孩子的状态:时而惶恐不安,时而邪恶,时而欲求不满、充满罪疚,且永远在演戏。
现在到了结束的时间。我想用一句话概括把我带向我面前的神经症患者的冲动,以结束这段叙述:逐渐教会他爱他所拥有的,爱他所做的,爱他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