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半百,对过年这件事,愈发没感觉,甚至有些索然无味。再没有小时候对过年的那种盼头,那种劲头。
小时候,及至快过年了,心底里的欢喜就像即将烧开的水,咕嘟嘟地不断在冒泡。
刚进小年,就去日杂商店偷偷的买上两三毛钱一百响的小鞭,也有五十响的,黑火药,有红皮的、有绿皮的。也有那种红白碎格花纸外皮的,个头大,银灰色火药,据说是出口鞭炮,我们叫它钢鞭,燃放起来钢钢地,声音又响又脆,但小贵,买不起。那时候,给小孩子过年买上几挂小鞭就已经很奢侈了,哪里舍得成挂地放,都是回家把绑线拆了,抖落开,拆零成一个一个的小鞭,装一兜。然后,得得瑟瑟地跑到户外,找到小伙伴多的地方,一手拿枝香,一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鞭,点着了,扔起来,一个个当街来放,细水长流,啪、啪,又好玩又开心。有些运气好的,家长还能给买几个转碟、小蜜蜂、穿天猴等哧花,那就相当不错,足够小伙伴显摆几天了。
直到过年了,大人们买来“二踢脚”,一拃多长,比大拇指还粗,用一层层牛皮纸卷着火药,两端黄泥封口,外边裹着红衣,看着就喜庆。大人们一只手像对大地比划着OK的手势,用拇指、食指虚捏着“二踢脚”的上头(千万别捏紧了,免得炸了手),一只手从嘴边拿下香烟,弹弹烟灰,红红的烟头点燃引信,急急的背转头,尽可能地伸展手臂,瞬间的哧哧声后,咚——的一声,先是竖药点燃,炮仗横滚着飞上老高,在空中横药才炸响,咣——,声音又高又响。
一次,前趟房老刘家大哥,放的“二踢脚”蹦上天后,却没了第二响,掉到地上也没动静,误认为是个哑炮,没舍得扔,捡起来揣进兜里,准备回家剥开看看,还可以当“麻雷子”放嘛。没想到,刚转过身就听得一声闷响,刘家大哥新棉袄的一个兜就变成了糊了吧呿的一个黑窟窿,心疼的了不得。
那时没有大礼花,即使有,平民百姓也买不起。家长能给小孩买几支“穿天猴”、几个“转碟”和“小蜜蜂”、一把“哧花”,就相当不易了。女孩子一般都特别喜欢“转碟”,有用手拎着线放的,黑夜中在你手下飞转出规则的火光烟环,也有放在平地上放的,那种底部尖尖的,燃放起来,就像旋转的冰尜在喷火,在地上画出一圈圈不规则的圆,形成一个个美丽灿烂的彩光盘子。再后来,品种也渐渐多起来,有了“魔术弹”、“闪光雷”。
现在,鞭炮多是上万响的,间杂着大大小小的“麻雷子”,诸如“二踢脚”这样的大炮仗都成了老古董,早换成了圆的、方的纸箱子包装得花了胡扫的礼花弹,噼了啪啦,惊天动地,听得震耳欲聋,看得眼花缭乱,但是再也没有了过去放小鞭的那种快乐。
过年又大了一岁。但,年又是由不得你,是不愿过也得过的。
原来父母在,家就在。一到过年,兄弟姐妹一家家地就都聚过来,唠唠嗑,打打牌,喝喝酒,甚至唱唱歌。就算做顿饭,包顿饺子,一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年也过得很开心,过得很快。一晃,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三,就这样过去了。
父母不在了,那种大家庭的氛围也淡了许多,兄弟姐妹也就不必再拖家带口地奔着赶回来过年了。大家变成了若干个小家,小家各过各的年,孩子们开心就好。
虽说,现在的年味也很浓。但我还是固执地以为,小时候放小鞭、堆雪人、滑冰车、看花灯,等着边吃瓜子毛磕边守岁,等着大年三十的一兜肉饺子,等着大年初一穿上从头到脚、里外一新的新衣裳,等着磕头拜年拿压岁钱的过年,才是真正的过年,才是值得回味、难以忘怀的过年。
许多年过去了,那种过年已储存在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