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终于出院了,恬妞知道后念了一声佛:“我就说老爷子福大命大。”
我说也谢谢你家韩通,医者仁心。
她说应该的,然后停了停:“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只好安顿她:“容我先到单位报个到,然后再细细说给你听。”
在医院时,隋云过来陪着我,和大伯相谈甚欢,知道大伯今天出院回家,昨晚还特意拿了一套壶送给大伯。
我问大伯:“您不是一直不大喜欢和四海的人来往吗?”
大伯拿着壶笑眯眯看着我:“又不是我和他过日子,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的。”
我一进庄慕鸿的办公室就看见他锁着眉看着窗外,手指下意识地捻着。
庄慕鸿见我进来,指着办公桌上的请柬说:“你看看,这算不算鸿门宴。”
我拿起看了看放下:“王董是你的偶像,去参加应该很融洽,算不上鸿门宴吧。”
庄慕鸿叹气:“年少无知罢了,那时很容易热血沸腾。”
言下之意很有些不屑,也难怪,盛平是他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曾经的艰辛成就他现在的骄傲,对既得利益者复杂的情绪总是有的,又知道了王家父子用卑劣的手段欺世盗名,心情断不会舒畅。
王少川出面在西苑山庄大宴宾客,时间、地点选的都微妙得很。
眼看此时东华勉力支撑难以为继,他们选在海盛旗下的西苑山庄,司马昭之心呐。
“早上还晴空万里,现在已经乌云密布了。”我看着窗外的天自言自语。
“要变天了。”庄慕鸿话里的点我不太确定是落在天,还是江城。
他不是草木皆兵的人,甚至算得上恃才放旷。
大部分时间在公司,并不是沉溺于繁杂的事务中,更多愿意附庸文雅品茶看书。
有时候也会笑大吴他们做的编程像坨屎,然后问我有什么想法,我只能搜肠刮肚:“编程嘛,首先要有想法还要有感觉,能用简洁有效的算法体现出来,逻辑思维和语言能力还得跟得上,不然不知所云。”
他点头:“差不多。”
我腹诽:装神弄鬼。
他现在忧心忡忡盯着那张请柬已经有小半天了。
雨打玻璃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来,我走过往外看真是下雨了,而且来势不小。
银杏树叶在风雨中飘零一地。
捱过一天的煎熬,第二天庄慕鸿终于咬牙说:“咱们还是先去趟四海吧。”
我知道他每有疑惑总爱去找隋云,也不知这次隋云怎么替他排解。
有时候感觉他俩很相配,隋云的稳像是纵容着庄慕鸿的跳脱,又像是完全掌控在手中,一收一放颇有章法,庄慕鸿有时候的行径甚至有些赖皮,就看隋云心情,或者一笑而过或者语带机关敲打一番。
我抬腕看了一眼:“三点了,你确定能赶上晚宴吗?”
“我换套西服就可以了,路上给隋云打个电话,他一定会把你的礼服准备好。”
“我是盛平的员工,干嘛总打四海的秋风?”一边下楼,一边忍不住抱怨。
他在后面小声嘀咕:“怎么叫打秋风?我加倍打给他钱,他是乐得为你效力呢。”
“我能听见。”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嘛,过去吃颗定心丸。”他抬高音量。
眼看快到了,恬妞打电话问我可不可以早点到西苑,等闲她不会在上班时间干扰我。
“庄总,你自己上去吧,我先到西苑,那里有位朋友等我,礼服可以给我送到房间里,待会儿我把房间号发给你。”
庄慕鸿点头,我掉转车头往西苑赶。
连着两天的秋雨刚好停歇。
西苑里张灯结彩,彩云追云的曲调配合着浓浓的中国风,连同工作人员都焕然一新,男生青衫白袜,女生彩绣旗袍也颇为喜庆。
恬妞在回廊等着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我走到跟前她都没发现。
“我以为你不会来这里,王城总不会会给东华也发一份请柬。”
恬妞叹口气:“现在东华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来这里。我也是受人之托,邝元丰知道你要来这里,他一定要我约你出来说一句话。”
我奇怪:“我现在同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恬妞看着我:“你什么时候答应隋云的?”
看她神情隐隐带着担忧,我拉她在亭子里坐下:“就是那天大伯住院他向我表白。我知道你担心,但是隋云是佛是魔我都认了。”
“你心定就行,我本来不想答应邝元丰的,可看他实在着急的样子,就和他来了,他现在就在西苑。”
邝元丰在这个当口过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怕他是不肯来的。
恬妞去前台定了房间给我发了号,我转发给庄慕鸿。
到了茶座看见邝元丰,低着头已经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他不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或许假以时日东华这面大旗他能扛起来,但是很显然普石不会给他这个成长的机会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直截了当问:“有什么急事?”
原来昨天邝东华和他约见了我大哥。
眼见东华现如今的局面我大哥表示很遗憾,但也无能为力,邝东华则表示这么多年和大哥打交道,深知大哥胸有大略端方正直诚信重诺堪称君子,所以海盛才蒸蒸日上前途无量,自己无才无德以致东华有今天倾覆之灾。
但是,要是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这样做。为什么并购新亚制药,是因为他高价买了普石的情报,普石对新亚志在得,就因为他插了一杠子,普石才疯狂报复。
那问题来了,邝东华为什么以卵击石要去招惹普石,他说普石拿下新亚就是要在武清山下衍川江畔引进一个药厂,而那个药厂就是臭名昭著的百多利旗下制药公司。
普石要是得逞,怕不是江城从此再没有青山绿水。
我看邝元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禁好笑:“元丰,我在东华做过,邝董的行事作风也是了解的。”
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像往日那么肆意飞扬:“我也是最近才查出,这几年我爸一直在收集普石的情报,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邝东华不是把民生大计放在首位的人,这点我清楚,大哥更清楚。
“元丰,既然有求于人,必需坦诚相对,邝董这样我怕和叶董的这次见面没有成效。”
“是的,我也觉得蹊跷,回去在我爸的电脑上查询,好像......他好像一直在调查王少川,王少川今晚在西苑设宴,直觉怕他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举动。”
我觉得好笑:“满堂宾客,他能怎样?”我站起来要走。
眼见他一个骄傲自信的人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失了神采,耷拉下脑袋,我也感觉束手无策,颇觉言语在此时很无力,于是走过去我拍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振作一些,谁知道他一下拉住我往怀里拽,我惊吓之余想挣扎,他低声说:“就一会儿。”
我措手不及感知到他的无助和恐慌,同时也深感自己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