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与道林(22)

道林高兴地接手了第二项活路,只是他没做过篮球架子,不知尺寸的高低。下午,他到木料厂拉回了木料,腾手来到县中学操场上。这里是他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学校,教室,宿舍,操场,等等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是那么亲切。只是自己今天来这里,是以揽工的身份。他掏出身上的盒尺,将球杆的高低宽窄量了一遍,记到了本子上。他顺便来到市场,买了点水果糕点之类的东西。他想去看望一下王院长,感谢一下人家的帮助。

这几天他已经打听好了王院长家的住处,那是一处靠东面的半山坡上的家属院。到了门口,他心跳得七上八下,只担心怕人家不愿接见他。他用手轻轻地叩响了门。门立即打开了,开门的是院长的妻子。他忙喊了一声阿姨你好。院长妻子见他手里提着礼品,问他找谁。他说我找王院长。那妇人说他上班还没回来,你回来等一会,他就快回来了。

道林将礼品放在了土台子上,抬眼看了一看。院长的妻子很热情,一边倒茶,一边问他家是哪里的?他说是杨青的。女人说,噢,知道了,那你今天找他有什么事?道林说没啥事,我叔帮我找了一些木活,我心里过于不去,来看看你们二老。顺便看阿姨有什么零碎木工活,需要我帮的干一下,表表我的心意。

说话间王院长回来了,见到道林很热情,问说你来了,这两天活干得咋样?他说挺好的。沙发已经修好,明天就开始做篮球架。王院长说好,你按王会计安排下得去做。道林说对着哩,我今天来看叔叔和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王院长说没什么,你只管把活干好就行。他的妻子说,你既然会干木活,那你给我们小孙子做上一张写作业的小桌子。说着,用手指着正爬在土炕上写字的孙儿。王院长说别给人家娃添麻烦,人家忙着哩。道林忙说自己不忙,我明天就给做。

从进的门来,道林就心细的观察了一下院长家的这个小独院,其中有两孔窑洞,看上去很普通,像农民式的家庭。地下靠墙的一排瓷瓮,是盛水和腌酸菜的。窑掌一溜用报纸浆捶成的小瓮是装米面的。满家没有个像样的家具,炕上铺着几条绵羊毛擀的毡。

60年代初期,我国大小官员基本和普通百姓一样,过着艰苦朴素的家庭生活。道林心中暗想的是,不说其他,至少我尽我的手艺给老人做一个盛米面的小柜子。他这样想着,院长问他,你有文化吗?他说有。又问你在那个学校读的书?他说在县高中。王院长愣住了,过了一会说,那你怎么没考上大学?道林苦笑了一下说,考上了。院长说那你怎么没去上?道林说,因为父母包办结婚过早,被下掉了。从那年起,婚后一律不让升学。院长噢了一声,长叹一声说太可惜了。这父母包办的婚姻害人,耽误了娃娃的前程。院长夫人在一旁说,多么俊样的一个青年人,又有文化,跑出来揽工来了。真是大材小用了,还不如把小伙子招到咱们法院来工作。王院长苦笑着摇头说,政策不允许啊,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吃官饭的人哪怕是废物也得用,真正有用的人才,又无法招来。什么时候把城市的这个铁饭碗打破了,那就好了。道林心想,他并不指望入公家的门。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想过,假如他有一份工作,他并不比某些自以为高人一头的城市青年更逊色。可从现实生活来说,他宗道林连一个普通的社员都当不安稳,成天受高海周的窝囊气。想到这里,他说,叔叔阿姨,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我还要去干木活。王院长说那好,你忙去吧。

道林辞别了二老,转身出了门,来到了木匠铺。由于他揽下的活少,他也不必要去找别的工匠,自己抓紧时间干,能把前面误下的几天工钱挣回来,心里就不那么急了。他就这样,白天做篮球架子,晚上加班给王院长的孙子做写作业的小桌子。另外用一些下脚料,还给院长家做了一个盛米面的小柜子,中间打个加层,两边格子盛米面。他小时候常听父亲说,王院长十几岁就跟着刘志丹闹革命,也算一个久经战场的老红军,为革命奉献了几十年。如今虽说当了法院的院长,可一直操持着我国革命的优良传统,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和普通百姓无有任何区别。道林想,这样的好领导上那去找呢。自己就是吃点苦,受点累,给老人做上一个盛米面的小柜子,那是理所应当的。正想着,王会计来了,问他这两天进展得如何?他说快好了。王会计说,那好,完工后,你上毛主席革命纪念馆那里,窑檐上面的飞子,因年多陈旧了,有些石板也烂了,有些地方下漏雨水,需要换飞子。道林连声应承说好,好,好,谢谢你对我的帮助和关怀。王会计和气地说,不用谢,这都是应该的。

篮球架做完之后,道林打算去纪念馆。吴起镇革命纪念馆位于洛河东岸的山脚下,一处叫老庄子新窑院的地方,爬上一道土坡,来到革命纪念馆,他首先看到是一溜排古老的窑洞,门窗古色古香,每个窑门口各挂着一块白色门帘,看上去清洁大方。院内的台子上,盛开着一溜颜色不同的花朵。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粉色的,个个绚丽多彩,理直气壮地开着。它们都坚持自己是最美的花,开在这雄伟的革命纪念馆门前,构成了一幅色彩繁茂的画卷。这里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中央领导二万五千里长征来到陕北革命根据地吴旗镇落脚的地方,并在此窑办过七天工。

道林立在院内,望眼这一切,心情万分激动。他想,自己一个未出师的徒工,能担起这副重任吗?可自己怎么能在困难面前低头呢。只要有决心,千方百计将这工程干好了,绝不能辜负王院长的信任。想到这里,他立马来到了木料厂,将选好的木料拉回去,开始筹划打线解料等准备工作。他先是对每一块料子都编了号,因他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路,首先,他看好窑檐上原有的旧飞子结构,都用尺子量好后,就开始行动起来。

通过几天不顾辛劳,终于完成了这项“伟大”的工程。结工后,王院长和会计亲自来验收,看后说好着哩,这活做得漂亮大方,让人感觉很舒服。看来,小伙子下了苦了。一个人做事,就应该这样,踏踏实实把事做好了,才能赢得别人对你的信任。

交工后,道林将做好的米面柜子和一张小写字桌和四个凳子,叫了个三轮车拉送给了王院长家。老两口很是喜欢他做的两项家具,尤其是他那可爱的小孙子,高兴的连蹦带跳,喊叫着太好了,这下我有写字桌了。王院长说,这些好东西我收了,可你必须要收钱,不能随便动公家的东西。道林说,叔,那些全用的下脚料,来弥补下的。王院长说那也不行,还有你的工钱,一定要给你的。道林说,好我的叔哩,你不要太认真,这就算我们做晚辈地对你们这些革命老前辈们的一点回报的心意,希望你老能收下我这点小小的心意。王院长还是把工钱硬往道林身上塞,道林只好转身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失去了工作,可他心里并不那么急,因他已将这个月的工钱挣回来了,可以慢慢地找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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