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以斗筲之才,穿窬之智,谄事宰辅,同升庙堂,乐祸贪功,好兵喜杀,以聚敛为仁义......手实之祸,下及鸡豚,苟可蠹国害民......
苏东坡在此将吕某人给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其才华只有饭碗里装的那么一丁点,骂其智慧只能用来钻墙洞,还陷害宰辅老王,乐祸贪功,好兵喜杀,蠹国害民,如此文笔,笔笔如刀,刀刀割肉。
苏轼的风流文采天下人为之倾倒,出自苏轼之手的文章会以极快的速度一传十,十传百,瞬间传遍全国,还能传出疆域,能传到西夏,大辽,大理,高丽,甚至是荒蛮之地吐蕃,东坡一出手必能引发整个东亚文明圈的沸腾。
如此贬文,真乃千古奇文。一流传,天下轰动!吕惠卿仰天长叹“完了完了,万世不得翻身了”。
可以理解当时吕先生的郁闷心情,但是我想安慰一下,在后世您老还不曾像秦桧那样跪在坟头前,被千万人唾弃,在您的家乡福建南安的一处隐蔽村庄里,还有一座祠堂里面供奉着您的塑像,这处方寸之地是全中国唯一一个纪念您的地方,您的子孙也够争气的,出了一个叫吕大奎的民族英雄。宋史里,您的名字只是被挂在奸臣传里而已,未曾遭到华夏子孙咬牙切齿的痛恨。
说了那么多,可能有人要问吕惠卿是何许人也?
让王安石来回答吧,王安石说:福建子是我的猪队友!
嘉佑二年的那张科举龙虎榜上,吕惠卿的名字也赫然在目,他是那批黄金一代文士里的佼佼者之一,后来经欧阳修介绍,吕惠卿认识了王安石,两人一见如故,交谈甚是投机,尤其对王安石超越时代的思想和超越现实的理想,吕惠卿崇拜的不得了,对荆公的改革抱负,他更是鼎力支持,两人很快成为莫逆之交。一来二去,打的火热。
当王安石当上宰相开始进行变法,吕惠卿自然成了他的幕僚,逐渐进入变法派的核心圈,最后成了王安石最倚重的助手和最亲密的战友,可以说他是变法派的二号人物。此人也确实有才,均输法、青苗法、免役法、农田水利,保甲法、将兵法、保马法陆续推行,具体内容的讨论和制定,吕惠卿全程参与。事无大小,王安石都会和他商量。其曾主管司农寺,是农业上的专家,变法中涉及的农业问题都由他打理。而且嘴皮子又厉害,新旧两党每次打口水仗,新党里都是他冲在最前面,其三寸不烂之舌,左右开弓,对保守派杀伤力不少。
能干是能干,可是私德存在不少问题。老同志司马光就给王安石写过信告诫要防着点吕惠卿:他是谄谀之士,今日你大权在握,他才顺着你,他日你一旦失势,他必将出卖你。熟读历史的司马光眼光真是老辣,什么都瞒不过他的这双火眼金睛,王安石只看到吕惠卿对自己的配合支持,而司马光看到了他阴险狡诈的一面,司马光看出他一直在利用王安石,谄谀之士,总有一天卖主求荣,苏辙也看出了吕惠卿不对劲,并说:吕惠卿有张汤的辨诈,有卢杞的奸邪,真是诡变多端。一个人集辨诈,奸邪,诡变于一身,那将是个天大的祸害。
可是,这个小跟班让王安石很舒服,王安石说什么,吕惠卿就去办什么,很能揣测人心,并且干的热火朝天,卓有成效,王安石彻底昏头了,以为司马光,苏辙等人是在挑拨离间,并放出狠话,谁和吕惠卿过不去就和我王安石过不去。吕惠卿奉承拍马到:我吕惠卿读儒书,只知道尊仲尼。读佛经,只知道尊佛祖。现在,只知到尊介甫。介甫就是王安石的字。
吕惠卿对变法产生的诸多弊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青苗法原是一项惠民措施,就在于防患不够及时,演变成了害民之法。此法内容是青黄不接之时,官府向农民放贷,收成之后农民再还本金及少数利息。当农民去申请贷款时,由于不识字,往往要花钱请人写申请书,来到官府后还要层层打点,贪官污吏还会随意调高利息,尽入私囊,甚至强行贷款,这些问题被苏辙看到了,苏辙说:底层官吏狼狈为奸,官官相护,有法律也禁止不了这些行为。前宰相韩琦也说了:官吏自行放款自行取息,和本意相违了。此时的王安石早已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也没工夫去倾听。而负责实际工作的吕惠卿却完全闭上两只眼睛不闻不问,他只要做出更好的业绩让老板满意,自己才有进一步升迁的可能性。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王安石越发厚爱这个门生了,并说:惠卿有大才,前世的大儒生也和他没法比,我身边能担当大任的人只有他一个。
熙宁六年,一个叫做郑侠的城门小官每天面对进进出出的难民,生恻隐之心,他们为何成了难民,是为新法所苦,新法本意是好,实行出错,造成百姓苦不堪言,后世有观点说王安石变法主要是损害了地主官僚集团的利益,太过偏面,新法对上层有冲击,对下层的冲击更加大。王安石超前的执政理念根本没有配套的制度护驾护航。城门小官把见到的难民形象一个个绘制下来,完成了一幅《流民图》,画里难民携儿牵女,衣衫褴褛,形销骨立,哀嚎哭泣。这一年,郑侠冒着死罪,将此图秘密送进皇宫。支持变法的宋神宗,看到此图后,面色凝重,终于动摇了。接着,新法逐渐停止实行。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之下,王安石第一次罢相。
宋神宗还是信任新法的,毕竟是开源,效果有目共睹。撤掉王安石只是权宜之计,总会有一天再启用他。新旧两党都能接受的韩绛接替了王安石的位置,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稳重的韩绛只是个摆设,王安石推荐吕惠卿担任参知政事,就是副宰相,希望自己最信任的信徒接过变法大旗,继续实践自己的理念。吕惠卿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职位。
他知道,王安石总有一天会复出,只要王安石活着,宋神宗活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永远属于王安石。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了副相的位置,何不继续往上再走一步。不可能让皇帝死去,只能让王安石万劫不复才行。于是乎,王安石一隐退,吕惠卿立刻对王安石采用各种手段进行打击,目的是彻底打垮王安石,让其回不了朝,所有的权力自己就能掌控了,这是老二要当老大,于是乎他向皇帝上书弹劾王安石,公布自己和王安石的私人信件曝光王安石,老王被黑的死去活来,这种行为就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啊。这下不仅变法派看傻眼了,连保守派都看得目瞪口呆。吕惠卿这小子是在玩哪出?难不成在玩无间道?
退居金陵的王安石大怒,常常坐在书房里手书仨字“福建子”,因为吕惠卿来自福建南安。他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悲愤和失望。总算明白,吕某人以前对自己的忠诚,是因为背叛的代价不够。
吕惠卿上蹿下跳不停折腾,最后谁都烦了,他成了北宋政坛上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多行不义必自毙,最终被贬,从二品官参知政事一职一路贬到八品官建宁军节度副使。
插图:王艾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