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砖墙上的爬山虎枯了又绿,终于在某个清晨被轰鸣的推土机碾作尘泥。我站在警戒线外,看那扇斑驳的木门最后一次开合,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像句没说完的叹息。
巷口的老槐树是镇宅之宝,树皮上还留着我小时候刻的歪扭身高线。拆迁队来的前三天,邻居张婶搬来梯子,小心翼翼摘走了树洞里的麻雀窝,说要给它们找个新屋檐。那些年,夏夜乘凉时,我们总围坐在树下听李大爷讲古,他烟袋锅里的火星和天上的星子一样晃眼。
祖母的厨房在最里院,青砖地缝里嵌着几十年的油渍。我总爱蹲在灶台前看她揉面,面团在粗瓷盆里渐渐变得温顺,就像她布满皱纹的手,总能把日子捋得服服帖帖。如今瓷砖碎裂的声响里,仿佛还飘着蒸槐花的甜香。
搬家那天,我在墙根下挖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小学时攒的玻璃弹珠,还有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平房爬满藤蔓,父亲站在门廊下,衬衫被风掀起一角。远处新起的高楼正一寸寸吞噬着天际线,塔吊的影子投在老屋顶上,像支巨大的笔,要改写这里的晨昏。
推土机转身时,我捡起块带着砖红色的碎瓦。阳光穿过瓦上的细孔,在掌心里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那些漏过窗棂的、再也回不来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