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姚恒果然安稳了不少。只是黄老师很快将他和唐小唯的座位分开了，目的很明显，中考临近，黄老师希望大家都集中精力学习，况且唐小唯作为毕业班的尖子生，是很有可能在中考中为学校争光的。

唐小唯的新同桌是班长于涛，除了长得帅之外，他的成绩也跟唐小唯不相上下。也许是为了让我有竞争意识，黄老师才这样安排的吧，唐小唯心想。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即便跟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于涛坐一桌，她的目光依然时刻聚焦在姚恒身上，就像他始终带着一种魔力，自那晚的“小路之行”后，这种感觉就在唐小唯心里生根发芽，很快枝繁叶茂了。

姚恒也换了新同桌，是之前那个说唐小唯喷了空气清新剂的大块头女生韩智萍，唐小唯不太喜欢她。

很快，姚恒仿佛忘记了那天在小路上说过的话，课间经常看到他跟韩智萍打打闹闹，韩智萍开心的笑着追打姚恒，姚恒欢快的抱头鼠窜，呆坐远处的唐小唯却心烦意乱，觉得这一幕让她异常难过。明明姚恒已经答应和她好好学习，也不再闹的，唐小唯觉得一定是韩智萍故意勾引姚恒，不由得妒火中烧。

中考将近，大家都在紧张的复习着，此时的唐小唯却开始心事重重，无心读书。她每天都在担心姚恒会和别的女生打闹，只要看到姚恒跟女生多说几句，她的心情就会瞬间跌落谷底。

终于有一天，唐小唯忍不住了，晚自习下课时她将一张纸条匆匆塞给姚恒迅速离去，这次纸条上的话是用英语写的：“What are you thinking of？！”（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唐小唯本想表达的，是希望姚恒能够按照之前的承诺好好学习，不再跟女生们打闹，她觉得姚恒应该会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并没有想过，姚恒跟自己的想法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他或许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任何不妥之处，更无法明白，心思细腻敏感的唐小唯为此受了多少煎熬。

第二天晚自习，唐小唯收到了姚恒的回信，手里拿着那张团在一起的纸条，唐小唯心跳的厉害，她不知道姚恒会跟自己说些什么，这么久没跟他坐在一起了，他会不会表示想念？一整节自习课，她都胡思乱想。

回到家里，唐小唯迫不及待的打开纸条，上面简单的几个单词却让她非常失望：“What on earth do you want？！”（你究竟想干嘛？！）显然，姚恒摸不着头脑，甚至还有些生气。一瞬间，泪水模糊了唐小唯的眼眶，自己这么久以来的思念和衷肠，时时刻刻的牵挂和爱意，姚恒居然一点也不明白，还生气的质问她的意图。

紧接着，唐小唯内心惊惶至极，姚恒这是不喜欢自己了吗？难道他之前的承诺都不算数？可是他原来明明对自己很好啊！那天晚上乡村小路上的谈话，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难道都是假的？唐小唯依然觉得右边脸颊隐隐的发着热，甚至她依稀能够感受到那天姚恒在耳边呼出的气息。

然而，当她反复看着手里的纸条，姚恒的字是那么的熟悉，可语气却是那样的冷冰冰，每看一遍，唐小唯的心就会如针扎一般刺痛。即便如此，她还是如获至宝般将这张皱巴巴的纸条藏起来，因为这上面有姚恒的字，她不舍得丢掉。

距离中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班里的学习气氛越来越浓，很多原来籍籍无名的同学成绩突飞猛进，在刚过去的模拟考试中，原来比唐小唯差很多的荣海燕竟然考了第二名，这让名次直线下滑到十一名的唐小唯始料未及。

那天，在唐小唯考完政治走出教室后，就已经对结果心中有数了。

教室外，政治老师正在和几个同学聊着试题答案，因为姚恒也在，唐小唯不由得停下脚步。

“唐小唯，考得怎么样啊？”教政治的李老师是去年大学毕业分配来的，像其他老师一样，对于唐小唯这样的优等生，李老师总是格外的热情。

“不定项选择题的第一道你选的什么啊？”一旁的荣海燕急切的问唐小唯。这道题不太好选，唐小唯当时觉得有点蒙，最后是选了前三项。

“除了D都选了。”她回答的声音不大，明显底气不足。

“怎么你没选D啊？咱们课上讲过这个选项，是正确的啊！”李老师说话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她觉得唐小唯这样的好学生不该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那是全选ABCD吗？老师。”一旁的荣海燕凑到李老师身边，激动地期待着答案。

“对啊，咱们前天刚做过一道很类似的题目，每个选项的内容都讲过了。”

此时的唐小唯呆立在李老师身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甚至不敢抬头看老师的眼睛。

模拟考试的成绩公布后，黄老师找了唐小唯的家长去学校谈话，母亲去见的黄老师，这是唐小唯后来才知道的。

那天，唐小唯下晚自习回到家里，父亲不在，母亲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看上去脸色很差。

“妈，你咋了？不高兴吗？”唐小唯自小就习惯了母亲这种幽怨的神情，再小一点的时候，每当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她就知道肯定是父母有吵架了，母亲喜欢把自己的哀怨展示给自己的孩子，让她们觉得对不住自己。这种情形下，唐小唯也学会了胆战心惊的看着母亲忧郁的脸，试探问：“妈，你不高兴吗？”一般这个时候，母亲都会更加黯然神伤，偶尔严重还会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泪光，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没有啊。”

而这次，母亲的神色中似乎更多了些恼怒：“这回怎么考这么差？你跟那个姚恒到底怎么回事？不是不跟他同桌了吗？竟然考了十一名，我都没敢告诉你爸！”连珠炮似的质问从母亲嘴里迸出，让唐小唯一下子无暇接招。

“我，我也不知道 ···，有几道题没大有把握，粗心了 ···”唐小唯避重就轻的应付着。

母亲并不吃她这一套，气呼呼的像是要喊起来：“你就是早恋影响了学习！之前咱都是啥成绩啊，你看看人家荣海燕，当初学习比你可差远了！现在人家都考第二名了···”母亲越说说恼火，简直是捶胸顿足。

“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唐小唯满心的委屈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讲，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滚落···姚恒说不再闹的···可是他又···”此时的唐小唯，多么想对母亲诉说自己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啊，她希望母亲能抚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哪怕告诉她一句“妈理解你”。

可是，什么都没有，母亲不仅没有丝毫的安慰之意，还劈头盖脸的教训起来：“你这孩子啊，也太不让人省心了，现在是学习的时候，你竟然跟那些流里流气的男生搅在一起，你知道这是在耽误自己的前途吗？”

“人家老师都找到头上了，那天你黄老师说的我都臊的不行，你这么大闺女了，不知羞耻的给男生写纸条，这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吗？你爸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要是亲戚朋友们知道了还不得羞死我们啊！ ···”

唐小唯从来没有感觉母亲说话这般的残酷无情，虽然自小无数次的面对母亲那伤感哀怨的脸孔，她也只是觉得这是自己不懂事让母亲不高兴，莫名的自责让她这么多年活的战战兢兢。可是今天，母亲表现的更像一个被侵犯了利益的悍妇，悲伤失望而满心愤怒，有那么一刻，唐小唯感觉母亲似乎想打她，但是并没有。母亲那经年操劳满是老茧的双手粗糙不堪，无暇保养而盛年早衰的疲倦面庞，还有那总是充满委屈哀怨混合着倔强强硬的双眼，都像根根炙热的铁鞭，无形中抽打着唐小唯的脆弱无助的灵魂，让她觉得痛彻心扉。

姚恒是那样的让自己伤心，母亲又这样的冷酷无情，丝毫不能理解女儿的痛苦和无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切会变得这样？别人的母亲可以关心疼爱自己的孩子，给孩子买漂亮的衣服鞋子，扎好看的辫子，和孩子真挚的谈心，自己的母亲呢？除了多年来的唉声叹气，对父亲对生活的委屈抱怨，她又给了唐小唯什么？除了生命，她甚至连孩子的童年生活都参与的少之又少，现在却来指责女儿早恋影响学习，败坏名声，让她在亲戚朋友间抬不起头来。

“那我算什么？！”泪眼朦胧的唐小唯猛地抬起头，她甚至讶异于自己的语气，这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这样生气的跟母亲说话，“我就是为了给你们争面子学习好吗？你们关心过我吗？！”她有那么多的委屈和苦恼想说，最终却只说出了这样不甚有力的两句。

母亲愣住了，显然她没想到，一向听话上进的女儿会这样跟自己说话，不过很快她就更加愤怒了，她的眼睛变得通红，急促的喘息着：“不关心你？！哪次考了试不给你买新衣服新鞋啊！你的学习是全家的大事，呜···你怎么一点不知道大人的疾苦呢？！呜 ···”母亲怒极而泣，“你这孩子，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我现在每天打扫厕所供你们姐妹俩念书，你还这么不懂事，整天胡思乱想，大人多辛苦你知道吗···”

唐小唯听到“打扫厕所”的字眼儿，就没有再跟母亲吵下去，她又一次感受到强烈的自责，好像母亲一切的委屈和不开心都是自己造成的，虽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默默的擦干眼泪，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书桌前，却怎么也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她想着姚恒和女同学打闹的样子，想着政治李老师说出试题答案时看自己的的惊讶表情，想到荣海燕那么漂亮现在还考了第二名，就像当年的自己那样春风得意，想着黄老师对自己失望的眼神，想着母亲打扫厕所时的辛苦委屈，仿佛又闻到了厕所里那混合着敌敌畏的强烈异味，熏得她眼泪再次哗哗的往下流。

晚自习时间，大家都在奋力的背书做题，姚恒却依然我行我素，跟前后桌的女孩们交头接耳，就像当初跟唐小唯说悄悄话那样的亲昵暧昧。

唐小唯气的趴在座位上哭，她把脸埋在两臂中间，泪水浸湿了桌上的历史课本，那些曾经滚瓜烂熟的知识，现在看起来那样的生疏繁琐，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唐小唯期待中考快些来临，因为她不想再看到姚恒跟女生们打闹的样子了，现在的她受不了一点点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