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师姐难道独自丢下师傅下山了?还是跟随师傅他老人家一同而来?是什么事让他们不远千里跑到京城来寻我?
诸多疑问,在雪满松心间盘旋:回想自己三年来的所作所为,虽少不了偶尔放纵狂性,却自忖尚无有损侠义或师门的行径,不至于让师傅和师姐来兴师问罪。
想到此处,雪满松略放宽心:虽肯定是与自己有关,但想来不会是坏事;暂且酒足饭饱之后,只去乱葬岗相见便是。
大口干了酒葫芦之中的余酒,雪满松冲着春儿扮个鬼脸做可怜状:
“春儿,大哥哥酒已喝完,肉也下肚,可否再赏晚牛肉面,灌灌缝隙?”
“灌什么缝隙?”
春儿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雪满松。
“你想啊!牛肉被大哥哥吃下去,尚自在腹中站立,需要一碗汤面下去,就像砌墙一样的灌缝,它才能撑饱肚子啊!”
“啊?是这样啊。哎呀不好,刚才牛肉都给你吃完了,哪里还有得牛肉面吃哩?”
“哈哈!无妨!春儿只管去煮碗汤面来,我把它吃下去;牛肉和汤面,自然会在我腹中相见,变成牛肉面的。”
春儿不由得飞来一个白眼儿:“不想大哥哥这般调皮,哼!”
却又忙不迭的进去帮着爹爹煮面......
2.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就被端了出来。
虽无牛肉,面汤却是提前用牛肉煮就的,仍是鲜美异常,把个雪满松香的不住的伸指称赞,逗得一旁的春儿也是不住地“格格”直笑。
酒足饭饱,雪满松急急的甩下一锭银子,起身告辞:“多谢春儿妹妹的牛肉和汤面了,改日有闲,大哥哥一定再来捧场,可记得要给我多准备牛肉啊!”
春儿拿起雪满松给的银子,足足有十两重,急忙大喊:“大哥哥,用不得这许多银子…”
雪满松急着去乱葬岗与师姐相见,虽不便施展身法,却也走的飞快;听见春儿的叫声哈哈笑到:
“哈哈哈!大哥哥吃得高兴,春儿的面,就值得这些银钱!”
不经意回头望了一眼,春儿站在棚边张望,微风拂起,罗衫清扬,衣袂翩飞,在这清冷的小巷内,宛如仙子,雪满松不由得心中一动:“改日大哥哥再来吃牛肉面…”
城西,乱葬岗。
寒风撕扯着枯瘦的树枝,几只乌鸦在空中凄厉的呼叫,觊觎着不远处几只野狗口中的残尸。
这里本来就是孤伶无依的乞丐、流浪汉的葬身之所,加上时逢乱世、民不聊生,纵使是京城之外,也时有弃尸置于荒野。
刚刚赶到的雪满松看到此景,不禁心中又是一阵义愤,随即俯身捡起几粒石子,分射几只乌鸦和野狗。只听哀嚎声起处,立时要了那几只畜生的性命。
雪满松走上前去,只见那尸体已经被野狗啃得所剩无几;悲叹一声:“唉!也不知你是哪位可怜人,竟落得如此下场......”;“仓啷”一声,拔出“无极剑”,几下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坑,将残尸埋了进去......
蓦然抬头,一个身着红衣的俏丽身影一个悄然伫立在前方注视着自己,正是多年未见二师姐苑苏华。
苑苏华虽任性刁蛮,却向来对这个师弟疼爱有加,其实雪满松不过仅比苑苏华小了几个月而已。
“师弟…”
久未相见,苑苏华竟然有些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两人相隔一年前后投入师门,共同学艺十余载,更像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平素里,师兄弟三人极少下山,是以苑苏华更无亲近其他男人的机会。
大师兄为人沉稳,却稍显木讷;三师弟生性顽劣、调皮,情窦早开的苑苏华在疼爱之余,不知不觉的已经生出一份莫名的情愫。
聪敏过人的雪满松虽对男女之事阅历无多,但是也能从平日的关切之中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对于这个师姐,更多的仅有同门之谊和敬重之心,并无其他想法。
三年来,苑苏华可以说是对于雪满松日思夜想,屡次想找机会下山相见,却碍于师命难违,不得不强自压抑着心中的相思煎熬。这一次,听得师父让自己随同一起下山来找三师弟,不由得心花怒放,思念之情日甚一日,只盼得早日找到三师弟,快叙衷肠。
若不是师父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抛头露面;刚才在巷子里,恐怕早已经冲上前去相认了。
却不料在这乱葬岗上,弗然相见,竟激动至无语。
3.
雪满松自幼孤苦伶仃,幸得楚怀仁收留进入剑圣门下,自记事以来的亲人,便是这同门几人而已;此刻,阔别多年之后,在这凄冷的乱葬岗上相见,心中自是不免同样激动;不由得赶紧上前几步,抓住了苑苏华的双臂说道:
“师姐!这些年,松儿想煞你们了。”
苑苏华听了,却不禁暗自神伤:你们?为何听不到一句“想你”,却只是“你们”?
黯然的看着眼前的雪满松,幽幽道:“难得师弟惦记…”
雪满松一怔,心想师姐确也对自己情意深重,自己虽然对她无意,但却不应过于伤害,随即勉强说道:“师姐,松儿确实对师姐很是想念呢。”
苑苏华听了,这才莞尔为笑:“师弟,师姐也是对你日思夜想,几次想要下山找你,却都被师父拦住;好容易这次随着师父一起下山,你我才终于得见…”
“师父他老人家,一起来了么?”
听到师父也来了,雪满松更是不由得激动:抚养之恩、传艺之情,师父于自己恩重如山,是自己最为亲切之人,也是自己最为敬重和想念之人。
苑苏华见了雪满松的惊喜之状,忽地又面色一暗:“原来你对师父,尤自多于对我的惦念…”
言语中不无幽怨。
雪满松情知自己又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哪里!松儿对于师姐,是不同于师父的惦念,师姐勿怪!”
这句话倒是本意,雪满松对于师姐的情意,自有一番歉意,也更多的是姐弟之情,与师父的抚养、教诲之恩,自然是不同。
思念心切的苑苏华,却哪里听得懂其中的深意,还以为是真的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话语,当下大喜,竟失态的抓住了雪满松的双手,失声道:“师弟,师姐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的…”
雪满松暗骂一句“惭愧”,又赶紧抽出手来打:“那个…师姐,和我说说师父好吗?”
欣喜中的苑苏华,已经顾不得察觉眼前的变化:“师父叫我和你会面之后,今晚二更到前面十里的关帝庙找他…”
4.
二更尚早,雪满松和苑苏华姐弟二人便一边往关帝庙走,一边闲叙别后之事。
“松儿,这些年,你独自在外漂泊,受了不少苦吧?”
雪满松面上略微有些苍茫之色:“多谢师姐关心,苦倒还好,男儿志在四方,些许漂泊倒也还受得;最多也不过是枕风宿雪、与虎谋食而已。只是有时孤寂,不免思念在师门时的无忧日子。”
苑苏华听了,也自伤感道:“是啊,还真是怀念小时候一起练剑的那些时候呢。”
说完,一伸手,一只玉手抚上了雪满松的额头;额角,隐约有一片月牙形的剑伤。
“还记得我们十岁那年,练剑时我不慎伤了你的额头,流了很多血呢。”
苑苏华的语中不无关切:“都是我不好…”
雪满松微微一笑:“师姐休要自责。习武之人过招,哪能没有闪失?不过我还要感谢师姐手下留情,不然松儿此刻恐怕要叫做‘无头松’,要不就是棵‘独眼松’!哈哈!”
苑苏华被逗得大笑,顺势用手在雪满松头上一敲道:“你就这张嘴贫!倒真不如那会儿叫你变了‘无头松’,看你现在还去哪里贫去?”
雪满松扮个鬼脸,两人继续不疾不徐的一路说笑,一路前行;侧方树林中,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