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喊你别回头》

      村委会通知寄到律所那天,李默刚打赢第三桩遗产官司。泛黄的信封里掉出老宅地契,附着张病危通知书——肝癌晚期的父亲在县医院用歪扭字迹写着:"速归,了断因果。"

      二十年了,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抓痕还在。那年暴雨冲垮后山坟茔,父亲连夜把某样东西埋进竹林时,他透过窗缝看见一抹猩红在雨幕里飘荡。

      "老宅修缮费村里出。"村主任在视频电话里眼神闪烁,"但得李家人亲自启封祠堂。"镜头扫过祠堂铜锁时,李默分明看见门缝下渗出黑水,在青石板上凝成个歪扭的"逃"字。

      后山的竹林在黑夜里翻涌如浪,李默攥着半截蜡烛,二十年没修缮的老宅在身后咯吱作响。三舅爷傍晚时往他兜里塞了把生糯米,旱烟杆敲着门槛说:"听见动静就当聋子,瞧见红布就当瞎子。"

      烛火突然拉长成幽绿色,风里送来一声呜咽。那声音起初像是山猫叫春,渐渐凝成带着水汽的人声,湿漉漉地攀上他的后脖颈。

      "阿默......"

      供桌上的族谱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1993年那页。烛光映出被朱砂划掉的名字——李秀娥,旁边粘着张泛黄的八字帖。他想起白日里在阁楼看见的绣鞋,褪色的鞋面上还沾着河泥。

      第二声呼唤贴着耳根爬进来时,窗棂上的辟邪符簌簌飘落。月光把竹影投在砖地上,那些枝桠忽然扭曲成女子散开的长发。李默死死咬住腮肉,血腥味混着供香直冲天灵盖。

      "回头看看我呀......"

      带着淤泥翻涌的咕哝声从四面八方压来,后颈汗毛触到冰凉的呼吸。他盯着墙上越伸越长的影子,那东西梳着早已失传的盘髻,发间别着半朵朽烂的绒花。

      三舅爷的铜锣突然从梁上坠落,当啷一声震得烛火骤亮。地上多出两串脚印,湿漉漉的从门槛直铺到他脚后跟,前面那双绣花鞋的痕迹还冒着血泡。

      当第三声呼唤混着腐臭贴上脊背时,李默终于看清族谱上的批注——壬申年七月半,溺亡女子配阴婚,送亲队过处,活人勿听勿视。

      竹林的呜咽变成了锁呐调子,他对着烛光举起铜镜。猩红嫁衣的一角正从镜缘漫进来,盖头下滴落的黑水,已经洇湿了他的影子。

      铜镜里的嫁衣突然暴长,李默的瞳孔映出盖头下浮肿的脸——那分明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堂姐模样。冰凉的手指扣住他肩膀时,祠堂方向传来破锣般的嘶吼:"莫看新娘面!"

      但已经太迟了。

      血红盖头滑落的瞬间,李默看见自己站在送亲队伍最前列。纸扎的锁呐手腮帮鼓胀,唢呐眼洞里钻出蜈蚣,抬轿的八个纸人膝盖反折,轿帘缝隙垂下条青紫色的舌头。

      三舅爷举着桃木剑冲进来时,供桌上的蜡烛正烧到1993年那页。族谱在李默眼前化作灰烬,最后一点火星跳进他左眼,灼出个铜钱大的焦痕。

      "你这娃子...终究成了阴婚的引路人。"老人瘫坐在满地糯米上,看着外甥机械地走向竹林。月光下,李默后颈贴着的褪色喜字正在渗血,每一步都在泥地上印出带血的绣鞋纹样。

      祠堂里传来新棺落钉的闷响,村主任带着施工队闯进老宅时,只看到供桌上多了个倒扣的相框。翻过来是张泛黄的全家福,穿红旗袍的新娘站在后排,搭在李默父亲肩头的手,指节缠着浸透河泥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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